她的臉霎時刷白,顫著唇道:「告訴我,你是否愛過我?」若他曾愛過她,就不該 說出這樣傷她的話。
他的黑眸倏的沉了下來,半瞇的瞳眸隱藏住異樣的閃爍,「我說過,愛是傻瓜才會相信的東西,而我只相信自己。」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娶我?」一陣寒意自她的腳緩緩的升起,讓她感到刺骨的冰冷。
閻霄霍的坐起,深深凝視她一眼,壓抑住內心的騷動,淡淡的道:「為了得到權力 。」
「權力?」夕顏茫然的抬起眼,望進那一片幽暗中,雖然早猜到他對她或許沒有愛意,但沒想到親耳聽到他承認,心會這麼的痛。
「娶你,不但可以得到慎王府的大權,同時也可以與敬親王府結親,一舉兩得。」這的確是最初的目的,可卻不知在何時變了質,但他並不打算告訴她。
「我知道了,原來如此啊……」難怪他會不介意她的污穢,堅持娶她入門……她真是太天真了。
「顏兒?」閻霄看著她突然綻放的淒美笑靨,不禁恨透了自己,為什麼要對她說出這麼無情的話?只為了保護自己嗎?
「我沒事、我沒事。」夕顏迅速抹去眼角的淚水,依然掛著笑的臉龐蒼白得驚人,同時也美得驚人。
閻霄從沒有過像此刻一樣的不知所措。面對陰狠的敵人,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將他一刀封喉,但面對一個深深觸動他心弦的女人,他卻不得不用冷漠偽裝自己,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該死,他到底該怎麼做才對?承認世上真的有情愛,而後再度嘗到被背叛之痛嗎?
不,他不能。
「明天記住出席喜宴。」他克制住將她擁入懷中的慾望,步下炕床,淡淡的拋下話後,逃也似的離開。
呆愣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的心彷彿有千根針、萬根刺插在上面似的,狠狠地抽痛著,讓她的身子因疼痛而蜷縮成一團。
好痛啊,這份痛楚究竟要如何才能消除呢?死,或許死可以將她自這份不堪中解救出來。
她又趕緊搖頭,不,她不能有尋死的念頭,她必須保護他,不能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誰要她愛他呢?忖出的人注定是要受苦的吧…
第九章
「福伯,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吧?」閻霄背對著慎福,低沉著聲音問道。
「都已辦妥,就等明天的儀式了。」慎福憐憫的看著他,那充滿孤寂的身影真是讓他這個老人不勝唏吁呀。
「心語來嗎?」這個唯一讓他感受到親情的妹妹被安置在南方別業,受到妥善的照顧,也是他唯一邀請來參加喜宴的家人。
「格格回函說身子不適,無法參加喜宴,不過已經派人送賀禮前來。」唉,說穿了,是因為她的額娘跟大哥對貝勒爺陰狠毒辣,讓她沒臉來吧。
短暫的沉默充斥著書齋,半晌之後閻霄的聲音才又響起,「好,你去歇著吧。」
「貝勒爺……」考慮了老半天,慎福怯怯的開口。
「怎麼?還有什麼事嗎?」他緩緩轉過身,眼中儘是疲憊,堅毅的下巴上滿是胡碴,顯得憔悴而狼狽。
「是不是……該將事情告訴少福晉?我相信她一定會原諒您的。」以少福晉對貝勒爺的感情,她應該不會因為那件事而和貝勒爺反目成仇。
閻霄的神情一沉,粗嘎道:「你要我告訴她,她的悲慘遭遇是因我而起,只因為我想要奪得權勢,所以才毫不留情的利用她,毀壞她的名節?」
「貝勒爺,當時您也是迫不得已呀,而今一切事情都已平靜,您也真心真意的喜愛少福晉,就算對她坦承,又有何妨呢?」雖然閻霄的目光如刀,彷彿要殺人似的,可是為了他的幸福,慎福仍然無懼的說。
「我沒有喜愛上誰,福伯,不要再說了,這些話我會當作沒聽到,你下去吧,明天還有得忙的。」閻霄冷著臉,硬著心腸說出違心之語。
「這……唉,老奴告退。」沒辦法了,慎福苦著張臉,咳聲歎氣的退下。
待慎福離開,閻霄才吐出長期滯留在胸口的鬱悶之氣,若是事情可以像福伯說得這麼簡單就好了,那麼,他也不需要苦惱,更不需要策畫出這麼一樁迎娶側室的荒謬笑話了。
天知道,他的身體只想要擁抱一個女人,他的腦海中也只容得下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除了夕顏之外,再沒有第二人選!
呵,這是他輕視愛情的代價吧--受困於愛。
閻霄自嘲的撇撇唇,黯然的垂下眼睫,忽然聽到一道細微的聲音掠過窗外。
「誰?」警戒心迅速升起,他低喝了聲,快速的躍出書齋,仔細查看週遭的狀況。
沒人?是風嗎?他輕蹙起濃密的劍眉,一股莫名的騷動襲上心頭,為本就不平靜的心湖再激起漣漪。
***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剛剛聽到的不可能是真的!
夕顏的臉毫無血色,冷汗不斷自她全身冒出來,彷彿要將體內所有的一切排盡,包括他曾經帶給她的所有甜蜜與激情。
她並非有心去窺聽那一切,她只是想要在他迎娶側室的前夕,結束一切爭執,告訴他,即使他只是因為權勢而娶她,她依然會愛他,做好正室該做的份內之事,包括接納他所迎娶的側室。
可是,為什麼她聽到的卻是那麼的污穢不堪?那個夜夜在夢中折磨著她的魔鬼,竟然也是那個讓她夜夜依戀著他的懷抱的男子?
天吶,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所以老天才會這樣懲罰她,讓她墜入無邊的地獄,永遠無法解脫?
夕顏踉踉蹌蹌的跑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只有高高掛在夜空中的緋月,無情的冷凝著她。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往這裡跑來,等到她有意識的時候,已經站在荒院的柴房前,面對一臉訝異的大娘。
「大娘!」夕顏一見到熟悉的面容,便哇的一聲撲進她懷中,傷心的輟泣。
婦人怔了怔,撫慰的拍拍她的背,輕聲問道:「怎麼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夕顏抽搐著雙肩,哽咽得無法開口,現在她只想好好的大哭一場,將心中所有的痛苦全隨著淚水傾洩而出。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百教人生死相許。」婦人歎了聲,也不逼她說出原由,只是靜靜的任由她抱著自己痛哭。
過了許久,夕顏的哭聲才緩緩轉弱,僅剩下低低的嗚咽聲。
「好了,哭也哭夠了,該說說為什麼了吧?」婦人慈藹的望著哭紅了鼻子的夕顏,徐緩的問道。
夕顏吸了吸鼻子,神惰萎靡,幽幽的傾吐,「我真想死去,這樣就不用受這些苦了 。」
婦人的神情突然一變,厲聲道:「我真是錯看你了。」她粗魯的推開夕顏,轉過身走進柴房。
夕顏怔了怔,追了進去,困惑的問:「大娘,為什麼你這麼生氣?是不是顏兒說錯了什麼?」
「你當然說錯了話,而且還是一句蠢得無以復加的話:像你這樣動不動就想死的人,根本就沒資格活在這世上,要是你想死就去死吧,省得讓人瞧了心煩。」婦人鄙夷的瞪視著她,不復方纔的和藹可親。
夕顏咬著下唇,垂下眼瞼,雙手不住的扯著衣擺,「對不起……」說也奇怪,雖然大娘對她的態度惡劣,可這些話卻像一把槌子,狠狠地敲醒了她。
婦人的神色稍霽,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走上前,拉著夕顏的手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活卻無法活下去嗎?那種不甘,你知道有多麼讓人心痛嗎?」她彷彿陷入回憶中,黑色的瞳眸中悄悄的泛起霧氣,「顏兒,稍有不如意便想拋棄生命的人,大娘是最瞧不起的,我希望你能瞭解生命的可貴,不要再輕言尋死了。」
夕顏感動的點點頭,「大娘你放心,我會記住你的話,絕對不會再有輕生的念頭。 」
「這樣就好,別忘了,霄兒還需要你在一旁照顧他,當他的支柱呀。」婦人欣慰的笑笑。
「對不起,大娘,我可能無法實現答應過你的諾言了。」夕顏的容顏變得淒苦,整齊的貝齒狠狠地咬住下唇。
「為什麼?你忘記曾答應過大娘,不論他怎麼辱罵你,你都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嗎 ?」婦人皺了眉,捉著她的手問道。
「我……」夕顏欲言又止的撇開臉,她不想將閻霄的卑劣手段告訴任何人。
呵,沒想到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她還顧慮著他的名聲,不想讓他有任何污點,夕顏,你真是個可悲的女人啊。
「快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婦人見她顰眉不語,焦急的追問。
她緩緩的搖頭,水汪汪的雙眸哀求的瞅著婦人,「大娘,請不要追問了,我不會說的。」
婦人怔了怔,這神情她太熟悉了,那是種為愛受苦,卻又心甘情願的模樣,曾經她也在某個人的眼中瞧過,而結果卻是那麼的慘痛,同時也是那麼的不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