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羞恥感霎時遍佈秦重豪每一根神經,但他卻無法繼續否認。
「唉,有時候事情並非你所想像的那樣,但有時候就算不如你想像的一般,也不會有結果的。」阿爹說得沒頭沒腦,搞得秦重豪一頭霧水。
「阿爹,我不想討論這件事,潔絮永遠都是我的妹妹,這是不會改變的。」他像在說服自己似的宣誓著。
「是嗎?就算你們沒有血緣關係,你也可以這麼篤定的說出這些話嗎?」
???
秦潔絮在黑暗的子夜之中奔走,長長的髮絲隨著腳步飛散在身後,在夜中劃出美麗的弧線。
單薄的衣衫遮擋不了秋夜的寒涼,可她卻依然自額邊沁出滴滴汗珠,她走得急忙,期盼可以化解一場即將展開的殺戮。
「是誰?」低喝聲在黑夜中響起,擋去她的去路。
「我是秦重豪的妹妹,有急事要找他。」秦潔絮急切的道,一邊不安的左右張望著。
距拂曉之時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她本想早一點通知大哥,但卻脫不了身。
「你有什麼證明?」
「我沒有,但他曾告訴過我,如果要找他的話,就到端親王府的後門處表明身份便可以了。」真是急死人了,她真擔心沒時間通知大哥了。
「喔……」對方依然遲疑著,猶豫該不該相信一個陌生女子的話,「等等,我進去通報一聲。」說完,他轉身離去。
「這位大哥——」秦潔絮來不及喊住他,也只有靜待他去裡面詢問了。
夜風呼呼的吹著,端親王府週遭是一片弔詭的寂靜,秦潔絮獨自站在黑暗中,心頭沒來由的一陣陣的緊抽著,彷彿即將發生什麼大事似的,沉重感自夜空中籠罩而下。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方才離去的守衛才領著一個身影急忙的走了出來。
「潔絮?」是曹洵的聲音。
「曹洵哥?是你嗎?」
「是我沒錯,不過你怎麼會在半夜跑到這裡?這一段時間你都上哪兒去了呢?」曹洵關心的問道。
「我……」秦潔絮欲言又止,看來大哥並沒有將她留在靳檠那裡當奸細的事情告訴他,還是別提了吧,「我有急事要見大哥,你快點帶我去好嗎?」
「去見頭子?」曹洵怔了怔,旋即乾笑了幾聲道:「沒問題,你跟我進來吧,我想頭子如果見到你的話,一定會高興得發瘋的。」
秦潔絮落寞的笑笑,懷疑大哥如果聽到她即將告訴他的話,還會高興得起來嗎?
「走,我們快進去吧。」夜色掩蓋住兩個人的神情,他們一前一後的走進端親王府,急速的步伐在地上磨出的聲音。
「曹洵哥,還沒到嗎?」她已經跟著他繞過一條又一條的迴廊,經過了亭榭閣樓,怎麼還沒走到大哥落腳之處?
曹洵沒有作聲回答,只是埋頭走著。
「曹洵哥?」秦潔絮加快腳步,想拍拍前方的曹洵時,他卻忽的轉過身來一把捉住了她,將她推進一扇門內,旋即又迅速閃出門外,將門給鎖上。
秦潔絮大驚失色,倏的撲上前拚命的捶打著大門,呼喊道:「曹洵哥,為什麼要將我關起來?放我出去,我有話要跟大哥說呀。」
「對不起了,潔絮,我不能放你出來。」曹洵的聲音沉沉的響起,充滿了掙扎。
「曹洵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是大哥要你將我關起來的嗎?」她不懂,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她?
門外一片沉默,而後曹洵的聲音悶悶的傳來,「頭子並不知道你來找他的事。」
她怔愣了下,整個腦袋似乎要打結似的充滿疑問,「你……」
「是靳檠貝勒要我這麼做的,他早料到你今晚會有所行動,所以要我從中攔截住你,免得你壞了他的大事。」他接下來的話更是彷彿雷擊似的,震得她的五臟六腑都要翻滾出來。
「你、你說什麼?靳檠貝勒……他、他不是你們的死對頭嗎?為什麼你會跟他——」秦潔絮頓了頓,心中霎時明白了許多事,「原來出賣兄弟的就是你?!」這個認知讓她驚訝得無以復加。
「為了錢,也為了後半輩子。」曹洵粗啞的道。「我實在不想再過著這種流離顛沛、不知道明天的亡命生涯了。」
「你不想可以離開呀,為什麼要出賣大家?難道你不知道這樣會害死大夥兒嗎?」她激動的道。
曹洵乾笑了幾聲,沙啞著聲音道:「我們這些只知道反抗朝廷、浴血作戰的粗魯人,一理回面到現實生活中,能夠有什麼好日子呢?我還想成家、生子,非得要有銀兩不可呀。潔絮,你真是太天真了,難怪會放棄待在靳檠貝勒身邊的富貴生活,回到這可怕的惡夢中。」
「我不是要放棄他,我是要來勸大哥不要再跟朝廷作對,避面今天的流血對峙呀。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否則就要來不及了。」遠處似乎響起了模糊的雞嗚聲,天要破曉了。
「沒用了,已經來不及了。」曹洵淡淡的道,打碎了她的企盼,「其實靳檠貝勒今晚要攻的並非端親王府,而是被我引到外面,自以為可以偷襲靳檠貝勒的大伙們。」
「你放出假消息,引大哥他們自投羅網?」天,她不敢相信,這個人真的是她所認識的曹洵哥嗎?
「我是迫不得已的。」曹洵的聲音微微的顫抖了起來,「只要過了今天,一切都會風平浪靜,我要找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你最好也跟我一樣把一切都忘記,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吧。」
「忘不了的,你怎麼忘得了這麼多兄弟的生命全都葬送在你的背叛之下?曹洵哥,你做這種背德之事,難道真的可以心安嗎?」她也想過得安心寫意呀,可絕對不是這種用兄弟們的血換來的寧靜。
門外沉寂無聲,並沒有再傳來任何的回應。
「曹洵哥——曹洵哥……」他走了。
秦潔絮挫敗的順著門板滑坐到地上,整顆心緊緊的揪了起來,沒想到檠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難道會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知道了?
不、不可能,否則當初他不會對她這麼溫柔,也不會要求她留下,這麼說……對了,一切的不對勁都是從那天她發現他的身份逃離之後開始的……她怔了怔,旋即想起他曾說過會派兩個人在暗中跟著她、保護她,所以當天她跟大哥的碰面,肯定也盡數落入他們的眼中,然後一五一十的稟告到他的耳中了……
這麼說,他的突然冷淡、疏離,還有他前幾日的怪異舉動和莫名的表白,全都是在試探她?
他在試探她對他的真心,他在期待她回應情感;可是,她卻毀了一切,不但害慘了大夥兒,還重重的傷害了他……
這場情感的賭注,原來竟是輸在自己的手上。秦潔絮淒楚的扯扯唇,終於明瞭痛極之後,竟是流不出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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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賊在海上、陸上皆節節敗退,不但船隊全數被殲滅,就連陸上的餘黨都潰不成軍,紛紛往內陸的各處流竄分散,再也成不了氣候,暫時讓清廷獲得喘息的機會,卸下心腹大患。
而這場戰役最大的功臣是靳檠貝勒,加上赫連沆在海上的戰績,為京城四少又添上一筆為人所歌頌崇仰的傳奇。
整個北京城可說是沉浸在一片歡喜的慶賀之中,除了端親王府之外……
「大夫、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他,求求你。」秦潔絮被端親王放了出來,哀哀的懇求著,一隻手則緊握著秦重豪,憂心忡忡的看著自他身體各處汩汩流出的紅色液體。
「這位姑娘,你先到外邊等著去吧,否則只是誤了老夫救人的時機了。」一頭白髮的老人揮手將她趕出了房外,接手清理傷口的工作。
「大哥……」她的雙手緊緊的在胸前交握著,連關節處都泛起青白。
「啐,真是沒用的東西,連個小小的貝勒都打不過,還妄想推翻清廷?真是浪費我的時間跟錢財,哼。」端親王翻臉跟翻書一樣快,一個敗戰之將,對他來說就像沒用的垃圾一樣,看了礙眼,不丟不行。
「王爺,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難道這一切不是因為你而引起的嗎?」秦潔絮氣憤的咬咬牙,當初若非端親王的煽動,大哥也不會仇恨深種,將自己搞到這種境地。
端親王輕蔑的睇了一臉忿恨不平的秦潔絮一眼,嘲諷的道:「這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又怎麼能怪我呢?倒是你,你不是該在靳檠身旁探聽機密大事的嗎?怎麼你帶來的不是讓你大哥獲勝的消息,反而讓他受了重傷?莫非……你為了那個姘夫而出賣自己的親兄弟?」
「閉嘴,不是我,我沒有。」她顫抖著身子,清麗的臉龐霎時刷白。
「哼,我不管你有沒有,總之,我不是沒情沒義的人,你大哥也算曾為我賣過命,我會請大夫好好為他診治,等他傷勢穩定下來之後,你們就趕緊離開我端親王府,否則,別怪我為了自保而『處理』掉一些麻煩。」端親王冷冷的撂下話後,便甩袖揚長而去,他還得去收拾善後,好好重新計議奪取皇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