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老頭派來的……
「喂,不管你想做什麼都行,麻煩給我個痛快好不好?」這種無聲的沉默凝視真會憋死人!
也好,就這樣吧。反正他們倆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又沒什麼損失,還平白得了個踏破鐵鞋無處覓的女主角,何樂而不為?
再次定定地凝視她好半晌,應御風背向她,邁向窗畔,清冷的嗓音無情地響起,由遠而近,一字一字地敲進尹梵心的耳中--
「以身相許。」
第三章
趁著午間休息的空檔,尹梵心立刻招了出租車,一路飆回齊家大宅。
「哈!他真的這麼說?」聽完她的抱怨,齊碩文放下手邊正趕得昏天暗地的設計圖,閃著黑亮的眼珠,笑咪咪地瞅視一臉郁卒的「未婚妻」,興致頗高。
應大編導的眼光不錯嘛,竟然在短短半天裡,就與笨蛋心看對眼了。再加上「剋星」的特殊身份,假以時日,必能將委曲求全的小媳婦轉化為墜入情海、癡心愛戀的可人兒。到時候……齊碩文的眸子隨著思緒游移而暗了暗,旋即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反正「到時候」還早得很,在那之前,該好好珍惜與笨蛋心相處的時光,免得往後抱憾終身,那才虧大了呢。
「你還哈!」尹梵心狠狠地白他一眼。「這是『未婚夫』應該有的表現嗎?」
她放棄舒適的用餐時間,僅吞了兩個大麥克充飢,特地跑回齊宅怨天尤人、哭天喊地,為的可不是聽他說這些言不及義的屁話!
「對呀,冒牌貨能做的就這麼多,妳該滿足了。」他丟開彩筆,下巴倚在她肩頭,懶洋洋地賴著她。「還是妳想把我『扶正』?」
「男人全是壞胚子!」她氣得頭昏眼花,連舉腳踹人都沒力氣。
「那可不一定。」他涎著臉怪笑。「我就是爛柿子裡唯一完好新鮮的。」
「滾!」火藥味濃得極嗆鼻。
「有本事去吼應御風,少來殘害忠良。」齊碩文重拾畫筆,轉回設計圖,繼續為來年的春裝發表會而努力。
「你欠揍啊!」她揮揚著粉拳憤慨到了極點,大有將面前猶不知死活、談笑風生的哥兒們兼「未婚夫」生吞活剝的架式。
他明明知道她「不能」對應御風發飆,只有在私下拿他當出氣包,好好發洩積鬱在胸口的悶氣,還偏要拿她的傷處開玩笑、刺激她,一點江湖道義都沒有!
「最想扁的人不是我,妳怎麼捨得讓我皮痛……」因為頸子遭人箝制,好好的一首歌不但詞句被竄改,還被他唱得支離破碎又刺耳,根本想像不出原版的形貌。
尹梵心氣呼呼地放開他,獨自倒在他床上生悶氣。
「好啦,不鬧妳。」齊碩文擠上床,由背後攬上她的腰。「喂,『過敏源』先生不是叫妳下午回去練習慢速回轉?該走了。」
「你一點都不在乎他對我別有意圖?」她抓起腰上的溫熱大掌,狠咬他一口。
「當然在乎。」他沒有抽開手,任她荼毒,深邃的眼眸卻閃閃發亮,複雜而耐人尋味,在眺向窗外亮麗藍天的同時,心思亦隨之遠揚。
「你這種吊兒郎當的模樣叫作在乎?」尹梵心重重地往後拐他一肘子。
「妳看不出來嗎?」他嘲弄地反問。「我怕他突然清醒,發現溫柔婉約的妳其實是個悍女,嚇得立刻逃之夭夭、避如禍水。」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像是下了決心似地深吸一口氣,輕巧地板開他的手逕自起身,在窗台下方拿起從不離身的畫袋背在肩上。
「晚上我自己坐車回來,不麻煩你了。」她淡淡地回眸,略顯哀傷。
「笨蛋心,請問我幾時嫌妳麻煩?」齊碩文坐直了身子,黑眸炯炯地望著她。「反正這段時間我閒得很,不找點事情來做,真的會在家裡腐爛掉。」
「你想怎樣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扯進去。」她斂正神色,已不再有心情與他談天說地、東拉西扯。
「生氣啦?」他仍氣定神閒,笑咪咪地睇凝她嚴肅的俏模樣。
「我等會兒就打電話回台北,把一切解釋清楚。」她撇開臉,眸子裡閃爍著清楚明白的怨懟。「其它的,不用你管!」
「我不可能不管妳。」齊碩文伸手拉她,旋即被她無情地摔開。
「再囉唆我就走人,一輩子不理你!」她咬牙切齒地迸出最後通牒。
「生死相許是很嚴肅的事,確定不再考慮?」他挑起劍眉,語調依然嬉鬧。
「混蛋!」尹梵心猛然掄起拳頭,狠命捶打他的胸膛,也擊出滿心酸楚。「你既然不屑跟我在一起,何必配合我在眾人面前做戲,讓天下人都以為我們情投意合,大喜之日絕對可期,還裝成一副癡心人的鬼樣?你說呀!」
「因為我喜歡妳。」使勁一拉,她便掉入他寬闊溫暖的懷抱。
「少來這一套,不要拿我當三歲小孩騙!」她火大地又吼又叫,根本不管身在何處。
「因為我喜歡妳,所以不能害妳。」他深吸一口氣,藉以平復不穩的氣息。
「這種廢話拿去騙別的女人!」尹梵心的臉色愈來愈鐵青,完全不認為由他口中吐出的「喜歡」一詞有任何值得雀躍的理由。
「妳講不講道理?」他緊捉住她的手,瞳心染上輕微的慍惱。
「我當然不講道理!」她厭憎地拍開他,俏顏因怒火而緋紅嫣麗。「我只會使小性子,一心想死巴著你一輩子,就像那些在你身邊來去翩飛的花蝴蝶!」
「我是真的喜歡妳。」他再說了一次,向來燦如陽光的笑臉第一次在她面前抹上一層淡淡的苦澀。「妳呢?」
「少問廢話。」尹梵心橫了他一眼,口氣依舊不善。
要是對他從未抱持好感,有可能跟他在一起鬼混七、八年,並且與他同進同出、上山下海四處遊玩,還讓雙親誤認他是乘龍快婿最佳人選?
笨!他的腦子八成報廢多年,未曾送修!
滿心埋怨的尹梵心,自然不曾發覺齊碩文此刻的臉色除了隱隱蘊含的不快與冰冷,還有更多的酸澀與苦楚。
到底是誰蠢笨兼沒神經?她知不知道要他放開手,眼看著她投向別人的懷抱,他的心有多痛、多難受?為什麼她就不能合作一點,讓他安然渡過難關?
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剛剛進入高中就讀,正值青春花樣年華,有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潔白茉莉,卻又於天真活潑之外添上一抹狂放不羈,彷彿天下盡在眼下,隨時任她遨遊──事實上亦是如此,即使在大考前夕,她照樣拿了機票就走,但成績依然名列前茅,完全不受影響。
她這種天真爛漫、瀟灑大方的個性,著實令他迷戀了好一陣子──整整一年。在相識一年後,他才驀然驚覺她待他一如好朋友,毫無特別之處,終於死心,甘願伴在她身邊成為一名可以敞心交談、玩笑嬉鬧的哥兒們。
往後他們便以哥兒們相稱,熟膩得無話不談,卻始終沒有一線一毫的曖昧,一如天底下的兄弟,同悲共喜。即使一路相攜走來,兩人之間依然清明自在,澄若明鏡。
但四年前,在甫成為大學新鮮人的開學日,她滿心憂慮地來找他,低聲下氣地要求他冒充她的男朋友。因為在暑假期間,她被家人說服過繼成為另一支血脈的繼承人,而這件過繼案一旦成為事實,她將逃不過結婚成家、傳承子嗣的苦難命運。
「為什麼找上我?」他記得當初曾以極壞的口氣詰問她。
「因為我相信你啊。」她仰高了滿懷期盼的小臉,傾訴緣由。「只有你真心對我好,也不會對我有非分之想。對不對?」
除了點頭承認,並擔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之外,他還能怎麼說?他能否認嗎?然後一掌劈斷兩人之間的所有情誼,從此成為陌路人?不,他做不到。
這時方知以往自己口中所謂的清明自在全是假的,全屬自欺欺人。除了身陷其中的困情者之外,有誰知情事折人且傷心?
即使她從未當他是她的Mr.Right,她卻是他的MissRight。
「算了,妳不會懂的。」他抓起車鑰匙,拖著她出門。「我送妳。」
「不要。」她縮回手,不肯讓他牽。
「難不成妳又想用拖曳傘飛過去,晚上再偷一匹白馬代步?」齊碩文斜睨她,臉上堆滿惡意的嗤笑。
「卑鄙小人!」她立刻毫不客氣地踹過去。「專挖人牆角!」
「好,我是小人。」他大笑,擁著她步向車庫。「小人懇請大女人上車,謝謝。」
※※※
「多陪我一下你會死啊!小氣鬼。」尹梵心雙臂死命抱住齊碩文的腰際,說什麼都不肯放開。「我不想孤單單地被拋在這裡,任人欺凌。」
「我不敢。」齊碩文憋著笑,一本正經地盯著她。
「不敢?」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