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還沒醒。」丫環回答。
駱佳君輕輕來到床畔——
她的臉色很蒼白!
再細看之下,她肩際包裡著白巾的傷處,舊痕新跡,褐紅交錯。
「你先下去吧!她若醒來,我會讓她喝下藥汁。」駱佳君輕聲吩咐。
「是,小姐!」
丫環才剛踏出房外,陳福劈頭就問,「夫人和小姐說上話了沒?」
「夫人還沒醒呢!」
沒醒?!
「那小姐在做啥?怎地讓你出來?」
「小姐說夫人若是醒了,她會服侍夫人喝藥。」
「你確定自己沒聽錯?」陳福挑起眉,神情充滿懷疑。
「當然!」丫環神情怪異地盯住總管。
「小姐還說了甚麼?」
「沒了!」
「好了,你下去吧!」
陳福在房外左思右想,都想不透小姐的意欲!
另一方面,房中有了動靜——
紫罌緩緩地醒來……
剛睜眼,就迎上駱佳君等待的眼眸。
紫罌掙扎著想坐起身,但肩上隨之而來的劇烈痛楚,令她面孔扭曲起來,幾乎要脫口呻吟出聲。
駱佳君發現自己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很快的,她默默伸手扶著紫罌坐起身,並在她身下墊了厚氈,讓她倚坐床邊。
「該喝藥了!」她取過藥碗,湊近紫罌唇邊。
紫罌抬起眼,迎上小姑雙眸,並未張口喝藥。
「怎麼著,怕我下毒呀?」駱佳君沒好氣地開口。
其實她很矛盾,明明討厭這拐人錢財的嫂子,卻在見她受了重傷之後莫名其妙地對她起了憐意。
紫罌搖搖頭,大口地喝光了滿滿一碗苦汁。
駱佳君擱下碗。「你好生歇著吧!」說著,她轉身要走。
「謝謝你,佳君。」聲音不大,卻足夠教人聽見。
駱佳君轉身,深吸了口氣,復走近她。「別謝我!你該謝的人不是我!」
紫罌瞧住小姑。「其實,你們不該對我這種人好。」
「你是哪一種人?」
「帶給你們不幸的人!」素白的臉上,頭一遭未曾掩飾起淡淡的心酸。
這麼些年了,又有誰是真心待她好?唯獨駱家莊園裡一個癡心不悔,一個面冷心熱的一對兄妹!
而自己回報他們的,似乎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錯了!」
紫罌不解地瞧住她。
「你是可以帶給咱們幸福的人,只要你願意真心留下。昨晚的事兒我聽說了,不管你打的是甚麼主意,我只求你一件事,別再傷害我哥哥了!」駱佳君瞧住她,好一會兒之後才默然轉身離開。
「佳君!」紫罌喚住她。「我會盡力!」
駱佳君沒有回應,她只是略停下腳步,隨即開啟門扉離去。
在門外,她遇上南自外頭回來的駱封雲。
「你——」
「我想,這一回她不會走了!」說著,駱佳君臉上勾起了笑,邁步而去。
陳福和駱封雲瞧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滿面疑雲。
「陳福——」
彷彿知道主子要問甚麼,陳福當即回道:「爺,我不知道!」他真不知小姐和夫人在裡頭說了些甚麼!
駱封雲瞪了他一眼,推門進了房。
也許,他可以在紫罌身上得到答案!
第十章
揚州
「來來來,下注下注,買定離手。」賭坊裡,唯這一道吆喝聲衝破嘈雜,傳人每個人耳裡。
趙深瞪著一雙佈滿紅絲的眼,將手上最後的十兩銀子押了出去。
在揚州待了月餘,他日日豪賭到天明,五百兩銀子就這麼不知不覺的輸了個精光,這手中的十兩還是他典當了一身羅衫換得。
然而,他卻不能因此覺悟,執意將這最後十兩拿來賭。
他就不信自己這麼背!畢竟,過去他也曾在最後一刻贏錢,因此他不能收手!
這是他孤注一擲的最後機會!
當莊家開出與他下注不同結果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口出穢語,連聲咒罵起來!
賭坊的老闆見狀,悄悄遣人來到趙深身後。
莊家再度搖起骰子吆喝,眾賭客們紛紛掏錢下注……
「可以讓我先欠著嗎?」趙深不再咒罵,轉而陪起笑臉。
一壯家冷笑地回道:「不成!沒錢就別擋在這裡。」
「你爺爺我在這裡前前後後好歹也花了五百兩銀子,就不能賒一回嗎?」
莊家搖搖頭。「倘若人人都如此,那我這賭坊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你搞清楚,這兒不是善堂,有銀子就是大爺,沒銀子就得滾!」
「你--」趙深橫眉豎目,雙手揪住莊家衣襟。
「怎麼著?想打人吶?」莊家朝他身後使了個眼色。「轟出去!」莊家面不改色地下令。
很快的,兩名大漢架起趙深左右兩邊胳臂,如拎起一隻雞似的,將他帶往賭坊大門口方向……
「快放開我!」趙深吼叫道。
兩名大漢冷笑一聲,將他整個人丟到大街上。
「哎唷,疼死我啦!」趙深一邊爬起,一邊咒罵,儘管他有些拳腳底子,但那點本事若遇上強手就不濟事兒了。
不過咧,拳腳不如人也沒關係,趙深在疼痛之餘,仍漸漸透出一抹賊笑……
早在大漢近他身時,他已由其中一名大漢身上扒下銀子。
揚州城裡賭坊不少,他準備帶著這些銀子到另一個地方試試手氣。
當趙深一個轉身之後,冷不防地撞上一人——
「搞甚麼鬼?沒長眼睛吶?」
趙深正要頂他幾句,卻在瞧清自己撞上的竟是官差之後,打個哆嗦,垂下頭回道。「對不起、對不起。」他邊說邊往旁邊退開。
捕頭在打過照面之後,對這乾瘦的老頭忽然有種面熟的感覺。「你,抬起頭來瞧瞧!」
趙深心中喊了聲不妙,當下拔足便狂奔起來。
捕頭心知有異,帶著手下追了上去。
不一會兒功夫,兩名捕快便捉住了趙深。
捕頭盯住這老頭,面上一片深思……
「差爺啊,草民又沒做錯甚麼,為甚麼要提草民?」
「既然沒做錯事為甚麼要跑?」捕快懷疑地打量他。
驀地,捕頭認出他來。「別再跟他多扯了,把人捉起來,帶回衙門交差!」
「官爺憑甚麼捉草民?」
「憑甚麼?虧你問得出口,趙老頭,你和你的女兒騙了咱縣大爺,憑這一點就夠你關上十年了!走!」
趙深聞言,只有垂下頭,教捕快們押走。
公堂上,王守成居高臨下,一雙小小的銳目直盯住趙深這老頭,神情又怒又不甘心!
經過他一番搜查之後,他才發現這老頭和他那天仙一般的女兒,其實是專拐人錢財的騙子,曾受騙而蒙受損失者,皆為富戶,每一樁詐騙都是預謀之後下手!
究竟這對父女觀察他多久才決定下手?
王守成越想越氣,驚堂木用力一拍。「趙深,你可知罪?」
「草、草民……該死!」
「你確實該死!」
「求大人開恩!」
「開恩?你父女二人拐騙錢財,受害人無數,本府如何開恩?」
趙深聞一言,說不出話來!
「本府問你,你的女兒人呢?」儘管明白她騙人無數,王守成只要一想起她就心癢難熬。
趙深由王守成臉上瞧出了端倪……霎時,希望彷彿浮上眼前。
「是不是只要草民供出女兒藏身之處,大人便可以法外施恩?」老臉上一片奸滑。
王守成怒擰起眉,拍案回道:「大膽刁民,竟想以此要脅本府,來人,將趙深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趙深心中大驚,口中發出破碎的嘶喊——
「大人開恩吶……」他這把老骨頭怎經得起杖刑侍候?怕打不了幾下便一命嗚呼了。
然而,他求饒之聲並無法撼動王守成如鐵的心,依舊教侍衛拉到公堂外杖打二十大板。
再人公堂的時候,趙深已無法行走,必須由侍衛拖行。
「現下,本府再問你一次,你的女兒如今藏身何處?!和那個挾持本府的男人是何關係?倘使再要有所欺瞞,下回侍候的可不止二十大板!」
趙深歎了口氣,忍住身上的痛,緩緩的開口說道:「事實上,紫罌並非我親生女兒,她只是一個撿來的孩子……」
許久之後,趙深將多年來行騙的歷程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依你之言,那駱封雲亦是受害的富戶之一?」
「是的,大人。」
王守成勾起一抹冷笑。「如今你罪證確鑿,本府決定判你邊關充軍十五年。」
趙深聽判之後,當場暈厥了過去。
王守成心裡卻浮上紫罌絕俗的美顏……
他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她弄到手!
* * *
自從紫罌為了奪回駱家莊的財產而受傷之後,莊裡上上下下的人都開始當她為真主子,所有對她不利的揣測與流言全都煙消雲散。
連一向看不慣紫罌的駱佳君也漸漸有了改變。
這一日,駱佳君正和教書先生在書齋唸書,紫罌來到書齋——
「夫人!」教書先生放下書冊起身問候。
「你怎麼來了?」駱佳君蹙起眉,起身扶著她坐上一旁的椅子。「天這麼冷,你傷勢才剛好,應該待在房裡歇息才是!」她嘴上雖然有點不高興,卻仍體貼地取下自己掛在一旁的斗篷,密實地蓋在嫂嫂身上,似是擔心她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