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
"真的好了嗎?"他打斷她的思路,笑謔地看她,"你不會邊走邊哭,跌到水溝去?還是精神恍惚,撞到電線桿?或者上錯公車,哭著找不到回家的路?"
"世豪,你笑我?!"她立刻忘記方纔的奇怪想法,叉起腰,氣呼呼地說:"你太小看滿滿夫人的功力了,其實我大概三個月就恢復正常了,我幹嘛在這邊為情消瘦,而那隻豬八戒照樣吃得滿腦腸肥?"
"哈哈!"簡世豪笑得趴在機車把手上,"好了,不笑了,等我上了研二,大概也沒時間接你了,溫馨接送情功德圓滿,以後你自己搭公車吧。"
"喔。"杜美滿忽然鬆了一口氣,也覺得好像踩空了一個階梯。
"美滿,下班了?"有兩個女同事走過他們身邊,特別打量一下簡世豪,驚喜地說:"這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啦!"杜美滿趕緊否認,"他是我同學,大學同學,同學而已。"
"哦,特別強調是同學,講了三遍,美滿不希望我們誤會喔。"
待兩位同事笑嘻嘻地離去,杜美滿戴上安全帽,又叉起腰,"走了走了!回家去,別杵在這邊讓人家說閒話。"
簡世豪幫她扣好安全帽,"我跟你爸爸媽媽報備過了,怕你情人節落單無聊,所以今天請你去吃飯。"
"喂,你不要告訴我,你訂了飯店的情人節大餐?"
"想得美喔!"他拍拍座墊下的置物箱,"我準備好蠟燭了,待會兒再去買便當,這就是今天的燭光晚餐。"
"哇!好浪漫喔!"她也拍拍手,很配合地裝小驚叫聲。
四目相對,眸光在彼此眼裡停留一秒鐘,隨即同時哈哈大笑。
夏日傍晚,紅紅的太陽依然熱力十足,背袋裡的向日葵也挺直腰桿,在機車的晃動裡,向照亮它生命的圓圓太陽點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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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夜幕四合,他們來到去年的河堤。
簡世豪用小蠟燭排成一個心型,旁邊圍繞七個圓型、方型的各色造型蠟燭。
杜美滿坐在石椅上,咬著漢堡,踢踢脫掉高跟鞋的腳丫子,看他用打火機點燃蠟燭,叫道:"世豪,怪噁心的,不要排那個心啦!"
"情人節要有情人節的樣子,飯店的蠟燭也沒我的多。"
"得了,你最浪漫了,快來吃飯,便當都涼了。"
簡世豪在她身邊坐下來,打開便當盒,夾了鹵蛋放在她的漢堡上面:"你愛吃的鹵蛋,小心,不要掉下去。"
她也拎過一包薯條,"給你,我再吃又要發胖,會嫁不出去。"
"給我正好,我需要補充熱量。"
"打工會很累嗎?"
"打工是沒什麼,做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他邊吃邊說:"可是方大哥很嚴格,幫我訂學習計畫表,要我熟悉部門運作,還每天考我問題。"
"知道辛苦了吧,我姊夫工作起來都是不苟言笑的,我姊姊的專業功力就是他教出來的。"
"美妙姐懂財務,卻因為公司內部控制規定,夫妻不能同時在財務部門,我總覺得她調總經理室的專員有點可惜。"
"我也問過我姊了,她說沒辦法,誰叫我姊夫是部門主管,不能調老公,只好調老婆了。不過我姊說沒關係,總經理室可以接觸到行銷、法務。生產、管理的東西,她學得更多,以後也有機會調關係企業做財務,人生嘛,不可能面面俱到,有得有失,不要患得患失就好了。"
"有道理。"他若有所語地點頭。
"怎麼,在公司看了一個多月,有什麼感想?"她轉頭看他。
"我一直在比較一般財務和金融業的不同,我覺得公司財務運作像部大機器,如何將每個環節操作得當,需要相當深厚的膽識;相對銀行而言,他們販賣自家的金融工具,靠的是行銷能力,而身為公司的財務人員本來就該懂得那些金融商品,所以我覺得公司財務包含範圍較廣,也較具有挑戰件,明年畢業役應該會走這條路。"
杜美滿仔細聽著,打從心底佩服他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
"哇!難怪我姊說你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很能安排自己的前途。"
"美妙姐這麼說?"簡世豪倒有些不好意思,猛吞一口飯,"不過要做到方大哥那種程度,大概要磨個十年。"
"磨就磨,少年人不怕苦,不怕難,等你哪天像我姊夫榮獲傑出財務經理人獎,我再上台獻花。"她豪氣地拍拍他的肩頭。
"希望有這麼一天。你呢?工作得怎樣?"
"公務員嘛,安分守己,十年後當上科長就偷笑了。"
"真不錯,至少我們都朝著目標在走……"
簡世豪望向蠟燭:心型火焰含蓄地燃燒小小的亮光,顯出他心中的渴望。
如果說兩人在學業工作都有著明確的目標,那麼,在感情上,是否也該有明確的歸屬?
"世豪,你知道嗎?怡萍和郭明歌在德國結婚了。"杜美滿吃完漢堡,喝了一口可樂,順手抽起背袋裡的向日葵,放在雙掌間轉著。
"這麼快?"
"不快啦,他們高中時代就在一起了,音樂結緣也快十年了,明年暑假回來再補請客。"
"很難得,他們一直定得很穩定,到時候提醒我送紅包吧。"
"謝淑琴年底要結婚,最近在看婚紗。給你猜,她的對象是誰?"
"她和她男朋友好像交往很久了,去年同學會有帶來。"
"錯了,那是前男友,淑琴去年換公司,好巧不巧遇到她甩掉的初戀學長,多年不見,兩人朝夕相處,舊情復燃,她才知道她最愛的是這位前前男友。"
"很戲劇性。愛情,好像沒有任何規律可言。"
"對啊,像婉君和陳志明走那麼久,說分就分,我那時候聽了嚇一跳,現在兩個各自交了男朋友女朋友,好像比以前更快樂呢。"
簡世豪忽然覺得不安,"如果你今天和吳永新重逢,他對你一樣的好,你會回頭嗎?"
"講他做什麼!"杜美滿搖搖手裡的向日葵,"不愛就是不愛了,挑了老半天,結果挑到一隻豬八戒。"
"那是你的眼光有問題嘍?"
"我承認我失敗,愛情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終究還是要面對現實,同時也是人性的終極考驗。幸好我用理性談戀愛,沒被甜言蜜語沖昏了頭。"
"你畢竟也付出感情,多多少少放不下吧?"
"所以我需要時間療傷,你不也這樣子走過來嗎?"
兩人對望,給予對方一個會心的微笑。
杜美滿繼續轉著向日葵,"其實,我覺得他也不是那麼壞,只是自我一點。"
"你舊情也綿綿?"
"才不是呢。"她笑著拿向日葵敲他,"他適合娶小女人,對他百依百順,偏偏我是大女人,受不了這麼唯我獨尊的大男人,簡單一句話,個性不合。"
"你斷得很乾脆,他可能受不了。"
"誰叫他不尊重我爸媽?我要嫁的人,一定是我爸爸媽媽喜歡的人。"
"如果你爸媽喜歡,你不喜歡呢?"他小心地問著。
"我會去瞭解為什麼爸媽喜歡他,他們大了我幾十歲,一定有他們的道理。至於最後我喜不喜歡,他們又不會強迫我。"她笑著回答。
"如果你爸媽不喜歡,你喜歡呢?"
"我會想辦法讓他們喜歡,讓他們瞭解他的優點。你也知道我爸媽都很開通,他們會努力瞭解我的想法。"
"如果你爸媽喜歡,你也喜歡?"
"那還用說!當然是馬上唱結婚進行曲,普天同慶……幹嘛呀?好像在玩排列組合?趕快吃你的便當。"
"喔。"簡世豪捧起便當,將剩餘的飯菜扒進嘴裡。
杜美滿撥著手裡的鮮黃花瓣,為他剛才的發問而覺得好笑,撥著撥著,驀然記起向日葵的花語。
心頭猛然震動了一下,回轉著千百個說不出的疑問:他喜歡她嗎?
不可能的,他們是哥兒們,他們什麼都聊,就是不會聊到對彼此的感覺,他們可以一起歡笑,一起悲傷,但他們絕對不會變成相愛的戀人……
不會嗎?她再反問自己,她是怎麼看待世豪呢?
以前,他是孩子氣的鄰家小弟弟;今天,他日趨成熟,言談舉止早已不輸那位"成熟穩重"的吳永新,而他更懂得在她痛苦流淚時,以強壯的臂膀護衛她,讓她歇息在他溫暖的懷抱裡……
她最近老是喜歡抱枕頭睡覺,難道就是忘不了他的溫柔?
犯花癡了呀?她很用力地揉臉,仍驅走不掉全身的奇異燥熱。
"你在做什麼?"簡世豪收好便當,不解地看她,"再揉下去,魚尾紋、抬頭紋、皺眉紋全出來了。"
"反正我大你三個月,我一定比你早出現皺紋。"
"老婆婆,我送你護膚保養品,讓你青春永駐。"
"我不要,老妖怪就是老妖怪。"她扔了向日葵,賭氣地轉過身,不知道自己在生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