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滿滿。"不用杜媽媽指示,簡世豪見杜美滿又哭得驚天動地,早就慌了手腳,忙著推她,"不要難過,跟他生氣只是氣壞自己。"
"都是你、都是你啦!叫我跟他談什麼談!"她氣得捶棉被。
"好,對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哭,好嗎?"他俯身輕拍她,忙著拿面紙,幫她擤鼻涕,"把床單都哭髒了,要讓媽媽花工夫洗床單喔。"
"這一招果然見效,杜美滿抽抽噎噎地爬起來,抱著面紙盒,愣愣地掉淚。
簡世豪坐在她身邊,側身看見她睫毛垂掛著淚珠,不斷滾滾滑落臉頰,他的心也橡是下了傾盆大雨,浠裡嘩啦地衝垮他曾努力壓抑的感情堤防。
他揉揉她的頭頂,輕輕擁她入懷,讓她安穩地臥在他的臂彎裡。
"別難過了,你難過,你爸爸媽媽也很難過,不要讓他們擔心好嗎?"
"我說我只哭一個鐘頭……幾點了?"她自然而然瑟縮進他的懷抱。
"十二點半。"
"嗚……還有十分鐘……"
"好吧,你繼續哭。"他以手掌撫過她的頭髮和背部,輕柔地來回滑過。
"唔……"
他的撫抱像是一首無言的歌,輕輕唱進她的心靈深處。
她恍恍惚惚明白,她靠在一個最安全的所在,他理解她的傷心與憤怒。
"世豪……"
"我在聽。"
"你們男生都像那隻豬八戒……嗚,不讓老婆照顧爸爸媽媽嗎?"
"我不會,沒有你的父母,就沒有你;我會感激他們生了一個好女兒,讓我有幸娶到一個好老婆。"他虔誠地說著。
"唔,像我姊夫一樣……"
"世上還有很多好男人,滿滿一定會幸福的……哎,又哭了?"
"嗚……我不哭,我從小五和男生打架打輸以後就沒哭過了,我,嗚嗚,我不會為那隻豬八戒流淚……"她的淚水早已濕透他的襯衫。
他揉著她的頭髮,嘴角輕牽一抹疼寵的微笑,那句"小五打輸架後就沒哭"的話,他聽了好多年,早就當作是她的口頭禪;然而,他沒忘記,她曾為他流過兩次淚,兩次都讓他銘記在心。
她仍嗚咽著,"可是……我還是很難過,我以為他是最好的,很用心談戀愛,放了感情下去,嗚,好慘……"
再多的安慰也平抑不了她此刻的傷心,他只能不斷地輕撫,彷彿打著徐緩規律的節拍,讓她的心情隨著拍子歸於平靜。
她的啜泣逐漸變小、變微,夜已深,哭累的人兒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輕攏她的頭髮,捨不得離開她,想伴她度過最難熬的時刻。
曾美麗端著一杯溫水站在房門外,水都涼了,她輕吁一口氣,走回客廳。
"妙妙,讓你白跑一趟了。"
杜美妙抱著三個月大熟睡的女兒,一直很注意房間的動態,此刻也放鬆心情,綻露笑容,"想不到世豪武功這麼高強,媽,我們沒用啦。"
曾美麗坐下來輕觸孫女的粉嫩臉頰,笑說:"滿滿也大了,很多事情要靠自己去選擇判斷。阿義呢?很晚了,你們該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
"他在下面幫爸爸洗碗。"杜美妙撒嬌地靠向媽媽的肩頭,"媽,不要趕我回去嘛,我把蘋蘋的奶粉尿片都帶來了,晚上在這邊睡,明天看滿滿情況怎麼樣,我再決定要不要請假陪她。"
"也好。"曾美麗又探了一下房間,"待會兒能不能叫阿義載世豪回家?看他精神狀況好像不是很好,我怕他騎機車危險。"
"謙義沒問題。媽,你將世豪當兒子疼嘍?"
"媽媽怎麼疼阿義,就怎麼疼世豪。"母女倆同時露出會心的微笑。
哭泣過的夜晚,像是下過雨的大地,洗掉重重掩藏心思的蔽障,讓每個人吸聞最原始的泥土芳香,重新栽出更美麗的花朵來。
第七章
根據滿滿夫人的經驗法則,失戀所造成的情緒低潮,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才能恢復──即使對方是一隻不值得懷念的豬八戒。
吳永新後來又打過兩次電話,一次問她有沒有受傷,順便指責她鬧脾氣,被她掛了電話:第二次要求出去"談到",她拒絕了,從此吳某人音信全無。
感傷失意的春天慢騰騰地過去,又到了暑氣蒸人的農曆七月七日。
杜美滿咬住鉛筆盯著電腦螢幕。在政府機關全面e化的今天,她還是喜歡咬鉛筆思考,這個動作可以幫她集中精神。可是此刻,這招似乎無效。
桌上放著一支鮮黃的向日葵,不用說也知道是誰送來的。
她有點煩,回頭瞧了雲深不知處的科長空位,撥起電話。
"姊啊,我滿滿,你在忙嗎?"
"不忙,頭頭們開會去了。咦?滿滿,有人送你花嗎?"
"今年行情變差了。"杜美滿望向鐵櫃上的兩束玫瑰,不禁歎道:"我才談個戀愛,以前追我的男生都不見了,是不是他們都有女朋友了?"她有些沮喪,不自覺地拿起向日葵,放在手指間轉著。
"今年送花給你的男生裡面,沒有喜歡的嗎?"
"沒有……"向日葵的艷黃花瓣和她打個照面,像是跟她熱情地說哈羅,杜美滿心頭一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覺。
她趕忙眨眨眼,回神過來,"姊,晚上我去你家。"
"今天沒空,我和你姊夫要去海邊數星星。"
"那我志願當蘋蘋的保母,讓你們兩個大人安心去玩。"
"不,蘋蘋是我們最愛的小燈泡,她也要一起去。"
"我可以去嗎?"
"你這顆燈泡太亮了。"杜美妙輕輕笑著,"滿滿啊,你逃避世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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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幹嘛逃避他?"杜美滿立刻否認,心臟噗噗跳著,"只是……有時候下班一出去,就看到他等著接我,老是讓他送,很不好意思。"
"你們是好哥兒們嘛,有什麼關係?而且他最近常被謙義留下來做作業,搞不好好今天又要自動加班,你想等他,還等不到呢!"
"姊,他去你們公司當工讀生,會很忙嗎?"
"關心他呀?"
"我隨便問問而已,我看他找論文資料都忙不過來了,好不容易放暑假,怎麼還會異想天開找姊夫要求'實習'?"
"世豪很認真,他想得很多,也很遠,滿滿,你沒發現他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有為青年嗎?"
"姊,恭喜你發現明日之星,一年後叫姊夫錄用他吧。"
杜美滿講完電話,雙手支起下巴對著電腦發呆,怎麼回事嘛,大家老是向她推銷世豪,她還不知道他有多"好"嗎?
一想到在他懷裡哭得不省人事,她就要臉紅。
後來,她看到蘋蘋賴在姊夫懷裡嚎啕大哭的模樣,她才明白,原來那天晚上她也像小娃娃一樣哭哭啼啼,要是當場拿鏡子照自己,她一定嚇得不敢再哭。
可是……那晚,他真的很溫柔……溫柔到她仍然想念著他的懷抱。
想到哪裡去了──她揉了揉燥熱的臉頰,瞥見那支向日葵,心血來潮,將電腦連上網路,在搜尋引擎打下"花語"兩個字。
一連串的網頁跑了出來,她逛進花店的網站,找尋向日葵的花語。
向日葵,愛慕之意。
轟!好像火山爆發,噴得她全身都是滾燙的熔岩,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再用力搓搓圓臉,一再告訴自己:不可能的,世豪不可能懂得向日葵的花語,這只是巧合而已,他隨手一挑,挑上和她一樣有著圓圓臉孔的向日葵,對,就是這樣!
她給了自己滿意的答案,卻仍是忐忑不安地捱到下班時刻。
走出大門,果然看見他坐在摩托車上等她。
"嗨!滿滿。"簡世豪神情爽朗,朝她招手。
"你、你、你怎麼有空來?蹺班哦?"杜美滿心臟咚咚亂跳,不知怎麼地,整天在辦公室胡思亂想的雜念都不見了,看到他就是開心。
"不歡迎我嗎?"簡世豪將安全帽遞給她,目光投在她背袋裡的向日葵,笑說:"方大哥說我是工讀生,可以提早走,他和美妙姐好像也有節目。"
"他們要帶蘋蘋去數星星,我本來想去,我姊不讓我去。"
"你呀!"他揉揉她毛茸茸的頭髮,這已經變成他的習慣動作,"這段時間,他們有空就載你出去散心,你可不要連情人節也要當跟屁蟲。"
"我才不會那麼不識相,只是沒想到你會跑來。"
"好一陣子沒接你下班了,好不容易今天提早下班。"
"其實……我不用你送了,我很好了,你這麼忙……"杜美滿囁嚅著。
打從她和吳永新吵架分手以來,只要簡世豪沒課,他一定準時五點半出現在大門口;或者他得知她加班,就約好時間趕來接送;就算當天沒機會接人,他在晚上也會出現在福氣麵店,跟她聊個幾句。
剛開始時,她還處於情緒低潮,對他的接送沒有太多想法,後來一天又一天地坐上他的機車,抱著他結實挺直的腰桿,聞著他的陽光氣味,走著一趟又一趟熟悉的回家路途,她竟然捨不得放開他,想永遠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