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嬋呶嘴問:「你不追?」
翊德從容付帳,不疾不徐:「她的脾氣你應該很清楚才對。我愈追,她愈跑。倒不如守株待兔。」
將威士忌飲盡,陳翊德步履輕快地走出去。他有預感:小儀不會一走了之。
走出「冰焰」PUB,陳翊德便看見小儀斜倚在他的Mondail跑車旁,夜風吹揚她的頭髮,雙臂交疊的小儀狂野誘人,他不發一言為她拉開了車門。
「要去哪裡?」他問。
「隨便。」小儀回答:「到我家吧!」
失去恨意的盾牌,小儀不再對他張牙舞爪,只是全神戒備地防著他,攤牌時間到了。
「筱嬋說的對。有話我們就說吧。」翊德接腔。
小儀開門見山問:「你要什麼?我的道歉?懺悔?還是流淚哀求?」
「與我何益?」陳翊德平靜回答:「我何苦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為了讓我日子不好過。」小儀說。「為了報復。」
翊德笑了,毫無欣慰之色:「得了!你跟我都清楚,那只是借口。彼此相激的理由--你看,只要我們私下相處,迸發出的光熱清晰可見,你怎麼能睜眼說瞎話?」
「你故意找碴,公私不分。明明已經拍好的CF偏要叫我重頭做起。」
「你可以做得更好。」他堅持。
「你利用筱嬋和我的同事造成輿論,讓我被人指指點點,這樣對我公平嗎?」小儀憤慨說。
「很公平——」他揮手阻止小儀欲辯話語,聲音低沉黯啞:「只要算算我為你而失眠的夜晚,那點小困擾對你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
陳翊德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話語中的熱情令她耳根發燙。小儀坦然面對事實。
他要我。
「我真是受寵若驚。」小儀眼眸含媚說:「這麼多年了還沒被你忘記,你想……用什麼禮物可以讓我回心轉意?」她咯咯而笑。
「小儀……」他溫和開口:「賣弄風騷,你還差筱嬋差得遠了!」
一語道破她的心病,小儀翻臉怒道:「那你去找筱嬋罷!」她氣極下逐客令:「滾出去!」
翊德沉靜看著她發脾氣,心底的勝算又多了幾成。能不能扭轉局勢全賴此役。
「給我一個證明,讓我死心,我馬上走。」他上前一步。
「你甭做春秋大夢了!」小儀明瞭他的意圖發火低吼。「別以為一個廣告案就可以哄我上床!」
「你扭曲事實!」
「難道不是?雙管齊下,每個人都羨慕我有本事,凱子男友公私兩顧。」
「我只要求一個機會,老天知道,我明明下定決心忘了你,偏偏又像看見紅巾的鬥牛,無法抑止地衝向你。」翊德忍不住提高聲音:「該死的!我只要求一個機會,不管是孽緣或真情,五年前的戀曲都該打上一個休止符!」
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為什麼我偏偏遇見這個剋星?小儀悲哀地想。
「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啦?非我不行?」她尖聲問。
「小儀……」他忽然放低語調柔聲問:「你真的對我沒有一絲半縷真情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小儀一愣。陳翊德為之釋懷。他相信,這股強烈的吸引力絕不是單方面的自作多情。
「讓我們坦誠面對,重新再愛一次。」他滿心誠懇地說。
我怎麼能夠相信你?小儀顫抖雙唇,倔強地移開視線,不肯回答。
彷彿猜中了她的想法,陳翊德溫柔一笑,環腰抱住了她:「小儀!你一向大方豪爽,不應該這麼矜持,如果你不信任我,也該信任自己的心意。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有這麼難嗎?」
低頭不語的小儀驀然轉身,並摟住翊德脖子,燦然一笑,眼眸中淚光浮動。
「你說的沒錯!我們之間還沒完沒了呢!我警告你!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五年前的黃毛丫頭,也不像佩儀那麼膽小。你得當心!」
話一說完,小儀主動湊唇吻他,為她的誓言封緘。
所有的驕傲與偏見隨風逝去。
人生能有幾個五年可供蹉跎?
他步履輕快地踏出佩儀的住處,雖然只得到了一個吻,卻已經讓他心滿意足。解開了彼此的心結,來日方長。
第八章
從頭愛起
「你太強人所難了。」佩儀對電話那端的客戶說。
所有耳朵都豎起來,不願漏過可能有的精彩對話。
「好!這是你說的!等著收本公司的天文數字帳單吧!」佩儀沒好氣的妥協。
「一分錢一分貨!」她反駁。
把「再見」省略掉,佩儀直接掛上電話。--那位受她不禮貌待遇的客戶不是別人,正是陳翊德。
「看什麼看?」佩儀不悅地:「有這個空閒就趕緊去找童星演員。」
同仁識趣地別開眼光,擠眼吐舌。
佩儀嘀咕道:「大會舞?他以為是區運會不成?」
她歎了一口氣,仔細考慮這個畫面:綠油油的草坪上,幾十個小孩湧集,歡欣熱切地合力用大塊積木堆出城堡,有發號施令的小工程師、展圖研究的可愛小助理……
佩儀不得不承認:翊德門外漢的構想很迷人。只是,她要到哪找大塊積木和幾十個小孩?
最氣人的是,公司同仁們樂得輕鬆,讓她一人忙得焦頭爛額。
志偉說風涼話:「跟那個人撒個嬌,包準萬事OK……」
話沒說完,佩儀早把手中的筆當飛鏢射去。只怪她平日不擺官腔,活該被這幾個活寶取笑!佩儀悻悻想道。
陳翊德並沒有因為兩人重修舊好而降低要求,對瑞旭的廣告企劃依然吹毛求疵。氣得暗自咬牙,卯足了勁要爭口氣。
令大夥兒玩味的是:他們兩個居然公私分明,洽談公事時各有主見,爭辯得面紅耳赤,過不了多久--下班後--陳翊德又來接她出遊、聚會。
穿休閒服、開跑車,陳翊德不做西裝革履的殷實商人,倒像有錢有閒的富家公子。
今晚的節目是上KTV。
鴻仔、明莉、志偉三人擠入Mondail後座,對真皮椅座發出讚歎之聲:「Conolly的!」
「86年份的吔!」志偉叫道。
「已經停產了,沒想到還能看得到。」
志偉、鴻仔熱血沸騰,跑車對男人的魔力一如珠寶對女人的誘惑般強烈。
佩儀冷淡說道:「有什麼用?再名貴的跑車在台北市區也無用武之地--暴殄天物!」
「噢!老闆。」志偉向翊德說:「佩儀的心情不太好吶!」
見個幾次面後,又發現翊德不擺架子,這幾個傢伙開始口無遮攔,老闆長、老闆短地喚起陳翊德來了。
「誰是你老闆?」佩儀不高興地:「那個前額微禿、啤酒肚的老董才是你老闆!」
「還生氣?」翊德一笑:「不可含怒到日落!我們不是早說過了嗎?公私要分明!」
「分你的頭!」她沒好氣:「我和下屬聚餐洽商,關你什麼事?硬要跟著來。」
「當你的司機嘛!」他理直氣壯:「順便瞭解一下,你的歌喉退步了沒?」
「對嘛!放鬆心情唱歌好聽。」鴻仔說。
佩儀甜甜一笑:「說的是。欽!翊德,我認為你有一項沒變。」
「是什麼?我的幽默?還是英俊?」他輕浮涎笑。
「你的厚臉皮。」她簡單回答。
在KTV裡,翊德拿起光筆在點歌簿上劃過,別有深意:「點給佩儀。」
早已鬧得轟轟烈烈的志偉等人好奇不已,麥克風傳來遞去,國、台、英、日歌曲唱得如癡如醉。
「咦?這首歌是誰點的?」明莉盯著螢光幕問。
五、六年前流行過的一首歌曲名稱出現在螢光幕上。
《從頭愛起》
看了翊德一眼,佩儀拿起麥克風來,隨著熟悉的音樂唱出了貼切現況的歌詞:
也許是好奇 也許覺得它很神秘
我們都沉醉愛的夢裡
可是時光提醒我們面對的問題
才發覺心裡的猶豫
不是不愛你 不是誰要把誰拋棄
是不願把它當做兒戲
我們以往不免都會有幾分孩子氣
還需要多問問自己--
能不能夠讓我們再從頭愛起?
「那是在一個梅雨季節裡。」 翊德渾厚低沉的嗓音接唱。
他眼中的情意令佩儀低頭,柔柔唱出:
「能不能夠讓我們再從頭說起?」
「那許多話相信還應該記得起 從頭愛起 我願再從頭愛起」 雖然只有幾句男音合唱,翊德捏拿得剛好,有畫龍點晴之妙。
「追尋著過去的足跡 還是像那樣好奇 還是像那樣神秘 還像過去一樣的癡迷。」
佩儀滿懷感觸,望著翊德以眼神詢問:你在暗示些什麼?
翊德舉起白蘭地酒杯向她致意,對其他人的喧嘩不以為意。
KTV裡唱盡悲歡離合。
鴻仔唱了一首《歡喜就好》,輕快活潑的恰恰節奏炒熱氣氛,翊德含笑拉她起身:「歌喉沒退步,但不知道腰肢是否還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