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冀曜本欲拒絕楚華兒的好意的,一方面是礙於自己是通緝犯的身份不想連累楚堡主,而一方面則是不希望讓華兒跟芸兒有太多的相處機會,天知道依華兒的古靈精怪、刁鑽難纏的個性,會對芸兒說出、或者做出什麼驚人之舉,把芸兒從他身邊給嚇走。別以為他沒看見當她發現芸兒是個姑娘時,眸中那種一閃即逝的敵意,雖然後來她表現得很喜歡芸兒,但是,他心裡卻清清楚楚那只是一種「假裝」,尤其她後來不斷的纏在他身邊,纏得讓他連跟芸兒說句話的機會也沒有,這更讓他瞭解到她不軌的用意,因此,他才會斷然拒絕進傲氣堡,可哪裡會想到,芸兒好端端的竟然突然發起高燒來,救他一時無措只得依楚華兒的建議先進傲氣堡再說。
大夫說芸兒染上了風寒才會發燒的。柳冀曜責怪自己的輕忽,他早該知道公主身軀嬌貴,哪經得起餐風露宿,再加上華兒那小妮子不斷的纏著他,纏到讓他無法去注意到芸兒的不適,而芸兒,她又倔強逞能的硬是不說自己的不適,才會拖到發起高燒甚至昏迷過去。
他坐在床邊看著她火燒似的臉,一顆心百般的疼痛憐惜,伸手撫開她糾結的眉心,她此刻一定很痛苦,這教他難過得五臟六腑都糾結起來。
華兒早已褪下一身黑衣,此刻正身著絲彩粉衫,堆著滿臉燦爛的笑靨走進來,手上還端著剛煎好的藥汁。
「柳大哥,換我來吧,你去休息。」她笑容滿面地說。
柳冀曜搖了下頭,一對眼睛沒有離開過朱芸火紅熱湯的臉龐,幾根手指更輕柔的撫著她優美的額頭,「我要看著她醒過來。」他的聲音微微輕顫,充斥著濃濃的情意。
華兒的眉心飛快的擰了下,嘴邊的笑容異樣的僵了僵,一顆心像被醋液給淹沒了般的酸苦。徐徐的放下手中的藥汁,再度端起她一向孩子氣的笑容挨近他身邊,嬌柔的說:「你這樣會累壞的,讓我來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他再度搖頭,手指滑下她的臉,口中輕輕逸出一聲輕歎。
華兒唇邊的笑容迅速掩去,聲音不再嬌柔,「就算你要守到她醒來,也得走開讓我先餵她把藥喝下吧?」
柳冀曜抬頭看了她半晌,低聲的說:「你把藥給我,我來餵她。」
華兒的小嘴兒差點兒就在他面前翹高,頓了頓小腳,看他意志堅決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將藥汁端給他。
柳冀曜接過她手上的藥汁,說了聲謝後轉回身體面對朱芸,半扶起昏迷的朱芸的身子,一口一口的餵她喝下那碗藥汁,然後將空碗遞回給一旁的華兒,再小心翼翼的放平她的身子。
華兒瞪著自己手上的空碗,一顆心酸溜溜的。看著他那麼有耐心的喂朱芸吃藥,她突然渴望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而非朱芸,不過,她不知道如果換成是她,他是否也會這樣對她?
「柳大哥,如果……現在躺在床上的人是我,你會不會也像照顧她一樣的照顧我?」她期盼的看著他,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柳冀曜猛地轉頭看她,愣了一下後才道:「會。」
「真的嗎?」她高興得跳起來,歡天喜地的叫著。
柳冀曜斯文的臉龐沉了下來,半笑著問:「這值得你如此高興嗎?」
「當然。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芸姐姐的關心很不一樣,但是,既然你也會這樣對我那就表示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並不亞於芸姐姐,而既然如此,那我的希望還是很大的,尤其我有你的承諾。」她雀躣的說著,一臉發自內心的笑。
柳冀曜的臉色驀地一沉,開始後悔自己說出那個「會」字。他不該給她希望的,但這丫頭的心思有時候很難令人理解,很難令人招架,因此想提防也很困難。
「華兒,我說過那只是個玩笑話,你別當真了好不好?」
她的小嘴兒又噘了起,「我也說過我這輩子只認定你一個,你別想甩開我。」
「華兒……」
「不要趕我離開你,」她突然抱住他,將發熱的臉龐和刺痛的雙眼一起埋進他的胸膛,嚶嚶啜泣,「我什麼都不奢求,只求能留在你身邊,柳大哥,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柳冀曜想拉開她緊纏著自己的雙手,可是又沒那個勇氣。當初確實足他給了她承諾的,雖然當時的他不遇抱著開玩笑的心態,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才不會傷害到她?他難過的閉上眼睛,雙手無力的垂在身惻。
「我要跟你一起回南方去。」片刻,她突然從他懷中漾起笑臉看他,眼角處還懸著一顆晶塋的淚珠兒。
「不行。」他陡地推開她,臉色刷地一片陰沉,「現在各地的官府都在等著緝拿我,你跟著我隨時會發生危險。」
她生氣的跳起來,「欲加推辭何患無辭?你根本不是怕我會有危險,而是不願讓我跟著你對不對?」
「華兒……」這丫頭簡直有理說不清。
「我說對了,對不對?你只是不想讓我跟著罷了,只是討厭我罷了!要不然,為什麼芸姐姐可以而我不能?」她又哭了,淚水像開閘的水龍頭流個不停。
「華兒,我真的是……」他為難而懊惱。
她突然收起淚水,以威脅的口吻道:「你再敢說一句不讓我跟的話,我就讓你後悔一輩子,信不信我說得到做得到?」話中之意分明是想以死相逼。
他相信,他無法不相信她的激烈性情,用力的咬了下牙,慍怒的眸光中混雜著某種無奈。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招惹上這個難纏的小鬼頭,而經由她卻讓他覺悟到一件事──飯可以亂吃,話絕對不可以亂說!
「你準備準備,等芸兒身體好一點咱們就上路。」除了答應,他不知道還能如何?
「真的?」她喜出望外,又蹦又跳的一邊大叫著:「唷呵!萬歲!」一邊奔出房門。
柳冀曜呼了好大一口氣,回頭撞上不知何時已醒的朱芸那清靈無神的雙眼,一抹喜悅飛快的染上眉梢,欣喜中夾雜著濃郁的關切:「你醒啦?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朱芸冷淡的搖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覺得自己全身此刻像浸染在滾湯的熱水裡,難過得要命,尤其看到剛剛那一幕後,她的心更難過的緊。她黯然別過頭去,不願去看這個簡直「濫情」的男人。她不如道他到底想把楚姑娘怎麼樣?答應讓她一起走是不是表示他真的接受她了?如果這樣,那她……她的心揪成一團,腦中亂得轟隆隆響。
她為什麼用這種冷淡得教他幾乎心碎的眼神看他?甚至還別開臉逃開他?難道……
「你在生我的氣嗎?」見她依然不理他,心一急,話也急,「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了才會不知道你身體的不適,芸兒,你不要不理我,我保證不會了,芸兒……」他是那麼的擔心、那麼的著急,那麼的害怕她會生他的氣而不理他。
她緩緩的轉過頭,眸裹泛起了水光,「我沒有怪你,是我自己不願告訴你,不願增添你的麻煩的。」
這個笨蛋,他難道不明白她的感受?她氣的是這一路楚姑娘分秒不離的纏著他,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多餘的似的,她的心有多痛他知道嗎?然而,他竟然還答應了要讓楚姑娘隨行,而如此下來,她是不是得繼續忍受自己心愛的男人被另外一個女人霸佔著不放;是不是得繼續忍受自己被當成隱形人的那種心酸感受?不,她討厭那種感覺,她不喜歡被忽視,不喜歡跟在後頭像個跟屁蟲,更像個──電燈泡。
「我想,乾脆你帶著楚姑娘回南方,讓我暫時留在這裡好了。」這個要求言不由衷,話中有些冷,有些不甘心,那原本要陪他回南方的人該是她呀!
不知道生病的人是不是都會變得比較脆弱,以朱芸的個性不該是這種會退縮的人,可是,她卻說出這種想逃避退縮的話來!
柳冀曜被她這話兒嚇了一跳,驚惶的眸光直直的射進她黯然的眼底,陡地抓住她那緊繃的臂膀急切地問:「什麼意思?你不是誓死與我相隨,為何突然改變?」
「我不想增添你的麻煩。」她再度說出違心之論,心痛的掉下眼淚,哽咽的說:「我的身子……經不起……長途跋涉。」
柳冀曜鬆開雙手,深沉的盯著她閃爍的眼神半晌,語氣不再像先前般激動,「為什麼不告訴我實話?」
「什……麼實話?」她有些心慌。
「你是因為華兒對不對?」他深邃的眼眸幾乎探進她的心坎裡。
她的淚再度灑落,撇開臉不願面對他。
原來她在吃醋?!他淡淡的發出一串低笑,深沉的眸光閃進一絲促狹。
他的笑聲讓她詫異,百般不解的扭過頭去看他,不明白這突來的笑聲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