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麼,我道謝是這麼奇怪的事嗎?」寶坊沒好氣地揮開他的手說。
「啊哈哈。」笑著,阿金說。「不是因為妳的道謝奇怪,只是看到妳這麼沒精神的樣子,嚇了我一跳。性子又烈又哈的妳,最大的好處就是個健康寶寶,比別人都朝氣十足的妳,居然在歎息,我當然會擔心嘍。」
「找我有事嗎?」朝氣?現在她可是一肚子悶氣。
「沒,見妳睡了一日,連天都黑了,也不見妳下來吃晚餐,大夥兒都很擔心妳呢。特別是……寶坊,妳和於公子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
寶坊胸日一刺,她目光游移到角落,囁嚅地說:「臭餃子,他說了什麼嗎?」
「與其說他有講什麼,不如說他什麼也沒講。」阿金加上一聲歎息說。「好不容易咱們劇團多了個人手加入,雖然早知道於公子不可能長久留在這兒,但是他臨時說走就走,也真教人意外啊!」
「咻」地轉過頭,寶坊一雙黑眸睜得又圓又大。「他、他真的走了?」
不是說明天的嗎?!
「嗯,下午的時候,大家都還沒有休息夠,全都窩在房裡睡覺時,就我一個人在樓下用餐,於公子拎著隨身的包袱,委託我向大家道別,說他有事必須先趕回京城了。」阿金歪著腦袋,推測地說。「我還以為是妳和他鬧不愉快,所以他才離開。莫非我猜錯了?那該不是妳的老家發生了什麼事吧?啊!我想起來了,的確昨兒夜裡他正在看妳家信鴿傳來的信息呢。」
可是寶坊沒等阿金把話說完,她跳起來就住房間外沖,放足狂奔,跑過了一段又一段的階梯,一路衝到了原該住著於子蛟的房間,但裡面已經被打掃得一乾二淨,連床單都換過了,看得出來住客已經退房。
「這是騙人的吧!他……是認真的……」寶坊雙膝一軟,扶著門框的身子整個下滑,直到她跌坐在地上。
不是說明天才回去?連給她一點猶豫的機會都沒有,他就這樣離開?
這次他是鐵了心腸,當真的。他不會再回來了,等他回到蘇家,一定馬上就會提出解除婚約的事,爹娘阻止得了他嗎?他若說這是她的意思,爹娘也許真會答應,而到時候,難道她就真的和子蛟橋歸橋、路歸路,永無瓜葛?
「不要!我不要!」
啪笞!啪答!一旦失去控制,淚水決堤後再也不可收拾,寶坊哭得柔腸寸斷,嚇壞了跟在後面的阿金。
「寶坊!到底怎麼了?」
「嗚嗚嗚……金……我不要……我不要他走啊……人家只是一時氣瘋了……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嗚……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攀住身邊僅有的浮木,寶坊嗚嗚咽咽地哭出了這整天堆積在心中的不安與恐懼。「我……真的失去他了……怎麼辦……」
「好好、乖,不哭喔,寶坊。」完全不清楚內幕的阿金,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命安撫她,看來一切不等寶坊冷靜下來是理不出個所以然的。
「人」是一種矛盾的生物吧?
總是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逞強逞威風,明知道只要捨棄自尊,在心愛的人面前低頭哭泣的話,一切就可迎刃而解,卻偏偏要拖到不可救藥、無法挽回的地步,再哭給別人看。
哭的時候,哪管什麼地點、美醜、丟不丟臉,光是那份沉重的打擊,就已經無法再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沒有人扶持的話,也許會一路這樣哭下去,哭到淚水干了,一定還是在原地打轉,無法從自己挖的地洞裡爬上來。
「既然這麼愛他,為什麼不老實地死纏著他不放,顧慮這個、保留那個,什麼都想要的話,到頭來就會落得兩手空空的下場,就像妳現在這樣。」珠櫻以毫不同情的口吻,劈頭就道。「說來說去,都怪過去於公子對妳太好,讓妳失去了反省的能力,這也是他不對。我看,你們兩個根本不合適,解除婚約也好。」
寶坊聞言臉色一白,卻又想不到什麼反駁的話,只好不住地搖頭。
「不要?不想要解除婚約又能怎麼辦?是妳先將人家趕走的吧?」珠櫻無情地再刺一刀說。「妳這就叫『貪心不足蛇吞象」,自作自受。」
「不需要把話說得這麼絕嘛!」銀雪溫柔地制止珠櫻說。「每個人總會有一時糊塗的時候,越是這種時候,越是需要別人的幫忙,拉她一把。不是嗎?」
感動地眨眨大眼,寶坊抱住了好友的身子說:「銀雪,還是妳對我最好。」
「有奶就是娘。」珠櫻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伸出手戳了一下寶坊的臉頰說:「先說好,要大夥兒幫忙妳可以,但是別再來一次什麼『我不想嫁』、『我最討厭他』、『我再也不想見你』的,淨說些死要面子的任性話,霸道到讓人頭痛,最後讓夫君趕出家門。還有,也別再來給咱們劇團添麻煩了,我們沒空收留妳這種我行我素的小霸王。」
「好哇。」翹起嘴,寶坊也不客氣地說。「不收留就不收留,誰知道妳那個時候還會不會在戲班子裡,只要珠櫻不在,那我還是有地方可去的。」
「就是這副囂張的嘴臉,讓人火冒三丈!」珠櫻改掐她的臉頰。「給人添了這麼多麻煩,哭得唏哩嘩啦的時候,怎麼不囂張呢?偏偏這樣,還是讓人無法討厭妳,我看於公子八成也是這樣被妳吃得死死的!」
「嗚嗚嗚……珠櫻欺負我。」
「不要假哭,虧妳還是個角兒,一點都不像真的,哭給誰看!」
「好了、好了,都別鬧了。」阿金擋在兩人之間,一臉拿她們沒辦法的口吻說。「既然決定要幫忙,再繼續蹉跎下去也不是辦法。錦錦,去問一下客棧的馬房小廝,看他們有沒有收到干公子的請托,幫忙安排驛站住宿,這樣咱們就可知道於公子是挑哪一條路走,咱們抄快捷方式去追。」
「啊?真的要去追啊?那我們不就又得回到京城去?」錦錦哇哇地大叫。「討厭京城,那兒的人好勢利,看咱們戲班子小,總是給咱們臉色看。」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總不能讓寶兒一個姑娘家星月兼程、餐風露宿地趕路,就當是再順便去京城玩玩,送她一程嘍。」阿金果決地下令說道。「況且這一趟也不光是為了寶兒,還有銀雪的問題呢!」
「銀雪姑娘有啥問題?」錦錦不解地看著她問。
歉然一笑,銀雪悠悠地說:「弟弟找到我了,他很堅持要把我帶回去,可是我還沒有找到我要找的人,不能就這樣回去。我們若是繼續留在這兒,恐怕我遲早都說不過他,會被他強行帶走的。在那之前,我也希望能早日離開這村子。」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珠櫻搖著頭說。「咱們劇團雖小,麻煩卻不少。再這樣下去,真能唱戲嗎?遲早要喝西北風喔。」
「不要緊!」寶坊此時大聲地拍胸脯說。「到了京城就是我蘇寶坊的地盤了,大夥兒儘管到我家來住,食宿都由我來照應,想唱戲找地方也交給我,不用跟我客氣!」
阿金與銀雪交換了一個眼神,看樣子離「霸王」復活之日,亦不遙遠。要說寶坊有什麼過人之處,恐怕就是她那打也打不死的草莽氣派,絲毫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能相較的。
受了這麼大的挫折,轉眼間又爬起來,不也是值得讓人欽佩的優點?
盼只盼他們回到京城後,寶坊還能牢記失敗的教訓,別又因為一時的得意忘形,將一出「喜劇」活生生的演成了「悲劇」才好。
蘇父坐在豪宅大廳內,捧著那紙欽狀,不住地哀聲歎氣著。
「怎麼了,老爺?」奉送上一盅親手熬的雞湯,向來不太愛管丈夫閒事,謹守婦道,「以夫為天」的蘇夫人,實在看不過丈夫那難得的愁容,開口問道。「又是為寶兒的事在苦惱嗎?唉,子蛟那孩子不是說他已經找到人,你就不必擔心了。子蛟很爭氣、辦事又牢靠,一定會把寶兒平平安安地送回來。」
「孩子的娘,我不是在操心那個。」蘇父晃晃手中的欽狀,遞給她說。「妳自己看,看了就會明白的。」
「這是……」蘇夫人端詳過後,喜出望外地呼喊著。「哎呀!老爺!這、這不得了,這是天大的榮耀啊!我們得趕緊為子蛟準備準備,熱鬧一下!」
「準備什麼!」
怒吼一聲,拍了一下桌子,蘇老爺瞪著自己妻子說:「所以妳們這些婦道人家就是這樣,絲毫不用點腦子。這根本不是喜事,而是件傷腦筋的事啊!」
「為什麼?這……這是光耀咱們蘇家門楣的大喜事,老爺為何不悅反怒?」蘇夫人被罵得糊裡糊塗,這種事要在別人家裡,可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喜事,怎麼她家的老相公卻哭喪著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