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邵盈月只能累得氣喘吁吁的靠著岩石。
如果她的眼睛能看,她定要看清楚這想毒死她家人、綁架還戲弄她的卑鄙男人;如果她的嘴能講,她定要——
邵盈月忍不住抬手觸碰嘴唇,如果她的嘴能講……方纔,她不就講出來了?
她張口想像剛剛那樣出聲,卻再無法發出聲音,顫動的唇瓣上,只留下耶律鷹粗魯吻過的炎熱。
那樣的熱,她從未經驗過!
耶律鷹瞅著邵盈月撫嘴無語,不曉得她在想什麼,但莫名的,他倒是記住了她又軟又嫩的小嘴兒。他輕舔自己的嘴角,嘗到的卻是對方的苦味,他不由得瞥了一眼緩緩
滲人土地裡的水漬。"瞧你吐出來的都是苦水,沒幾個菜渣,你這一路上都沒怎麼吃吧?"
他的目光重回到她的臉上。"你的身子這麼虛,動不動就昏倒,肯定是沒經歷過這種餐風宿露的日於?從現在開始.你最好能好好吃,有得睡就睡,別再做無用的反抗。
否則愈往北邊,這冷天氣愈會折騰得讓你生病。"
耶律鷹的提醒只換來一雙美眸瞪視,但他不在乎的笑了笑。"札勒述!"
"在。"札勒述應聲前來。
耶律鷹問:"從這裡到雁門關還要走多久?
"郡王,若是照我們原來騎馬的速度,挑山路捷徑走,大概七天就能到雁門關。"札勒述眺望四周回答。
"如果我不趕路,走市集呢?
"走市集的話,要花掉半個月。"
"好,我們走市集。必要時,再改走捷徑,趁現在休息的時候,你去找找這周圍有沒有住家,跟他們買些水,以及吃的、用的回來。"
邵盈月倚靠著岩石傾聽他們的對話,一會兒後,她感到耶律鷹的聲調降低了。
耶律鷹為免藏身在他們附近的跟蹤者聽到,特意靠近札勒述的耳邊講話。"我們得想辦法擺脫邵武陽派來的人……我記得前頭有個菜棚,那裡的店老闆是我們留在宋國的眼線,你去找他。記住小心一點,把這個交給他,要他告訴使節團,我們會晚一點到,敦他們從邊關調一千騎兵著,在其中挑幾個身手好、機靈的,想辦法混人宋國邊關裡,等我們過去。"語畢,他掏出銀兩遞給札勒述,實則是銀兩中夾帶了調兵印信。
"是!"札勒述握緊佩信領命。走前,他還是忍不住看向邵盈月,"呢!郡王,看邵小姐的身體似乎很不舒服……是否該問問她需要什麼?最少,給她買些御寒的衣服?"他斗膽做主的問。
札勒述的話,邵盈月聽到了。當下,她對他的感覺比耶律鷹馬上好上千倍。
邵盈月朝札勒述點頭微笑,這教耶律鷹沒來由的光火。"隨便你。"他瞪札勒述一眼,挑了個離邵盈月不遠的地方坐下,拔出長刀,悶悶的用衣角擦拭著。
***
馬車、十袋飲用水、一竹籃的饅頭。
札勒述依照邵盈月寫給他的替她準備妥當,不僅這些,他還自作主張買了紙、筆和墨給她,當然,少不了為她添購毛皮披風。
這些舉動看在耶律鷹的眼裡,覺得札勒述對待一個又瞎又啞的女人,活像他在伺候第二個主子!
但他懶得計較這麼多,好不容易到旅店裡泡個熱水澡,吃飽睡足,換上乾淨的衣物,他便精神抖擻的繼續趕路。
托耶律鷹的福,札勒述和邵盈月也難得的清理乾淨自己,然後上路……
在往遼國的路程中,因著邵盈月的身體不適,已經耽擱不少時間,現在又多出一輛馬車,更是減緩三人行進的速度。
為此,耶律鷹很不高興。
"郡王您瞧,邵小姐買那麼多的水、饅頭,她一個人吃得完嗎?"扎勒述解悶似的一面大喊,一面駕馭馬車。
"你幹嘛問我,不會去問她?"耶律鷹瞪了札勒述一眼,繼續趕路。
"轟隆……"忽地,暗沉的天空響起一聲悶雷。
在耶律鷹和札勒述同時抬頭望向天際的當兒,雨水已打到他們身上。
"嘩啦…,,
很快的,坐在車裡的邵盈月也聽到大雨的聲響,以及隨後而至的打雷聲。
"媽的……邪門了,不可能下雨的天,這下子倒落下大雨?媽的混蛋!要到何時才能到雁門關……我不走大路了,改走捷徑!"
"郡王,您要走山路?不好啦!下雨山路滑,我們還是走大道比較妥當,不如我們先到人家的屋簷下躲雨,再拿傘——"
"你閉嘴!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聆聽耶律鷹暴躁如雷的吼聲,邵盈月忍不住笑了,想到才梳洗乾淨的野蠻人被雨淋成落湯雞的狼狽樣,她疲累的身子立時竟提起了些精神。
這麼多年了,她頭一次感覺擁有預知的力量竟能讓她不恐懼、不擔憂受怕,反而是期待著事情趕快發生……
因為預知這場雨,她才會要求札勒述準備馬車,不讓自己淋濕。她伸手碰竹籃、水袋,等著接下來還會有更好玩兒的事發生。
大雨直落!
"嘶嘶嘶……"馬匹張嘴噴氣,似在抗議主人強迫它踏上崎嶇不平的山路。
"上去!"耶律鷹鞭策坐騎。
札勒達拉住馬車韁繩待在原地,冒著被主子訓斥的險,囁喘張口,"郡王,這馬車不適合……"在下雨的時候上山。
可札勒述的話還沒講完,就驚見主子的坐騎踏上鬆動的石塊,蹄子一打滑,整個馬身滑落。
"嘶……"跌跤的馬匹哀鳴著;"哇呀!耶律鷹也因為突發意外不及反應而摔下馬。
"郡王!"札勒述嚇得趕緊離開馬車,跑上山路幫主子。
可耶律鷹真是衰到家了,他四肢朝天掉下來的地方正好是陡高斜坡,他本能地抓住馬鞍上的繫帶,可繫帶卻承受不住抓扯,連掛在皮帶上的水壺,乾糧一起鬆脫。
他就這麼兩手揪著水壺和乾糧,整個人一直跌、一直滾下山坡……
"郡王——"
"先顧好我的馬!"
札勒述聽從了主子的命令,立刻安撫跌跤又爬起來的馬匹。
耶律鷹放空兩手,抽出長刀刺向岩石縫隙,插住石縫的刀子總算阻止了他不停的滾落,跌得一身泥濘的他恨恨地向上爬,好一會兒才終於爬回道路上。
主子遇險,札勒述嚇得心跳差點停止;可看到主子平安,卻是一身狼狽,又教他差點隱忍不住笑意。"郡王,我們還走這山路嗎?您的水、乾糧沒了,是否先到市集補
充?"
又濕又髒的耶律鷹瞪了札勒述一眼,收起刀子放回腰際,再抹去臉上的雨水、污泥。突然,他的視線落在仍待於平地上的馬?車,遂大步前去。
此刻,邵盈月因為知道耶律進果真如她所"預見"的跌一大跤、正開心著。
活該!她在心裡暗罵,同時也很高興自己拖延了耶律鷹返國的時間.期望她的弟弟能有更充分的準備,來帶她回家。
邵盈月想著開心事,不自覺臉上泛出笑靨。
怒氣沖沖的耶律鷹掀開馬車布簾,就看見邵盈月衝他笑!?"你很高興看到我被雨淋,還摔了個四腳朝天嗎?"邵盈月的笑容陡轉成驚愕的表情,讓他這才想到,該死的,他忘了她是瞎子,啥都瞧不見!
邵盈月雖然目不能視,可聽到他的吼聲逐漸接近她,她不禁嚇一大跳,本能的退縮身子抵在車裡角落。
但她突然又憶起,不對,她為何要怕他?於是她拿筆沾墨,在紙上寫起來。
耶律鷹皺眉瞪視著她,他本來想忍耐,不打算找她出氣了,可她竟敢把寫好的字條胡亂丟到他的額頭上!
這裡的十袋水、饅頭,是替你摔跤丟掉了水壺和乾糧而做準備的,拿去吧!落水狗。
微抖的字跡牢牢黏在耶律鷹沾了雨水的臉上,活像他是一件被官府貼上封條的東西。
"呀——"他暴吼一聲,抓掉臉上的紙,瞪著明明就是害怕,卻硬擺出嘲笑的表情的邵月,"氣死我了,你這只會惹麻煩的女人……。
他的怒火燒到最高點,胳膊一伸,握住她的手,將她扯下馬車,同他一起被大雨澆淋。
邵盈月登時被冰冷的雨打得渾身哆嘯,她本能的想躲;可耶律鷹卻把她拉回身邊,在她耳邊低吼,"我淋得濕答答的,你也不能再舒舒服服的坐在車裡!"
札勒述尷尬站在一旁觀望暴怒的主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順手撿起剛被主子丟在地上的紙團挺開,瞧著尚未被雨水完全沖刷的秀麗文字。"怪了,邵小姐怎能事先知道郡王摔掉水和乾糧?還為您準備……"
]
他望向主子,竟目睹到耶律鷹早已快手快腳的抓起掙扎不停的邵盈月一塊上馬,朝村落的大道疾奔而去。
"郡王——"札勒述一驚,拔腿就追,但他想想不對,趕緊又轉身跑回馬車上,急著揮趕馬兒往前追……
***
由汴京城愈往北走,天氣就愈冷。
那原本屬於京城的擁擠繁華景象,也逐漸變成種田的與放牧人家散落雜居,共同生活在天寬地闊的景色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