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房還不夠乾淨,再去打掃一遍!」錢如詩傲慢地說。「還有,你們有誰會做桂花糖粥和瓜姜魚絲?」
咦?好熟的菜名兒!
滿兒疑惑地舉起手。「我會。」
「那還不趕緊去準備著,待會兒間場休息時,金老闆的女兒要喝粥,金老闆要吃魚。」
欸?間場休息時間就要吃?
一聽,滿兒急急忙忙掉頭就跑。現在還買得著瓜姜嗎?
「金老闆真要一到這兒就上戲?」班主忙問。
不屑的眼神斜了過來,「請問你們幾天沒上戲了?」錢如詩的口氣更是輕蔑。
「呃,這……」班主尷尬地苦笑了下。「七天了。」
「這不就結了?為了你們戲班子的名聲著想,不趕緊開戲哪成?說到這,你讓戲園子做宣傳了沒有?」
「做了!做了!兩天前就做了!」
「兩天前?」錢如詩皺眉,旋即展開。「好,有做就行,只要金硯竹金老闆上一天戲,自然會有人替他宣傳。」
不久,揚州戲班子的人終於及時趕到了,他們直接上戲園子去,個個都在馬車上頭上好了妝、換好了戲服,一下車就跳上場,連口氣都來不及喘,雞飛狗跳得差一點點就趕不上了。
聽班主說得好了不起,戲班子裡的人自然要去「驗證」一下,於是霎時間,不管有戲沒戲,四合院裡的人走得一個不剩,連小日兒也給班主順手拎走了,僅只留下滿兒與瓜姜魚絲奮戰不懈。
「小滿,做好了嗎?」
「做好了!做好了!」
「那你快給送過去吧!」抱女兒回來哺奶的雲娘催促道。「順便瞧瞧那個金老闆的戲,真是……真是……唉,沒得話說呀!」
一聽,滿兒更是好奇得不得了,到了戲園子把粥和魚交給錢如詩之後,立刻跑到前頭去和班主他們一塊兒看戲。
憑良心講,她壓根兒不懂什麼戲呀曲的,但終究在戲班裡生活了好幾個月,才多少認識了一點。可即使是她這種半吊子的半吊子,都不能不承認台上那個金硯竹真的是很不賴,的確是花艷秋遠遠及不上的。
瞧他那美麗動人的扮相,高貴端莊又風情暗藏,還有那比真正的女人更為圓潤細膩的嗓音,以及流暢典雅的咬字、撩拍與唱腔轉韻,更別提他那柔軟優美的作功,一個玉蘭手,一個流雲甩袖,真個極盡柔美之能事,簡直把個崔鶯鶯給演活、唱活了,更令人難以相信他竟是個大男人──除了他那過於高挑的身材。
「【混江龍】……池塘夢曉,蘭欄辭春……蝶粉輕沾飛絮雪,燕泥香蔥落花塵……系春心情短柳絲長,隔花陰人遠天涯近……看消了六朝金粉,清減了三楚精神……」
「好!好!」
「好噯!」
耳聞班主與客人的哄堂喝采聲,滿兒轉眸瞥向戲台前的座位,發現今天來的客人實在不多,大概是其他戲園子都客滿,沒得去,只好往這兒來瞧瞧。
老實說,她對客人懂得倒比戲曲兒還多,單見他們個個一臉驚艷讚賞又專注陶醉的神情,她就知道他們不但明兒個還會再來,而且會拉更多的人來,不用兩天,這家戲園子肯定爆滿!
「【越調.斗鵪鶉】……雲斂晴空,冰輪乍湧……風掃殘紅,香階亂湧……離恨千端,閒愁萬種……」
「好,好,真是太好了!」班主的眼淚幾乎快掉下來了。「甭說他那淒美的唱腔將崔鶯鶯那股子幽怨的心思完全表達了出來,光看他的眼波流轉,哀怨的表情與身段作功,就可以強烈感受到崔鶯鶯有多無奈,花艷秋就沒辦法做到這一點。嗯!我敢擔保,用不上一個月……不,十天就夠了,十天之內他就會紅透整個京師了!」
真這麼厲害?
滿兒瞄了班主一眼,再眺向戲台上,就在這時,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竟然覺得台上的崔鶯鶯似乎自遠遠的那一頭特意看了她一眼,她甫始一愣,耳際又聽得班主的咕噥。
「不過,聽說他下戲後的脾氣不是很好,個性很冷漠,相當不容易伺候,不容易討好,希望不會出什麼問題才好。」
「班主沒跟他談過?」
「沒有,我是跟他們班主談的,並沒有見過金老闆下戲後的模樣,不過肯定長得不錯。」
說的也是,否則僅靠化妝,哪能妝扮得如此美麗。
「咦?小日兒呢?」
「睡著了,我讓田彬抱他回去交給雲娘了。」
「哦!那……」猶豫了下,滿兒還是敵不過強烈的好奇心,決定跟著大家留下來看看那位金老闆的廬山真面目,領教一下他的壞脾氣。「我留下來可以吧?」
班主笑了。「可以啊!橫豎雲娘要哄孩子睡,也不能再來了,你就留下來沒關係。我想大傢伙兒都一樣,明明晚一點回去便可以見著,可就是想快點瞧瞧那位金老闆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
滿兒聳聳肩。「祗要夠氣死花艷秋就行了。」
班主再次失笑。「你都不說話,我還以為你不生氣呢!」
兩眼往上一翻,滿兒嗤笑一聲。「哪可能不生氣,他平時就拽得二五八萬的,大家還不都是在忍著,可沒想到他還是跳到別的班子去了,偏偏選在這種時候,如果可以,真的很希望能讓他嘗嘗驕者必敗的滋味。」
看回台上,「會的,他會的,」班主慢條斯理地說。「只要有這位金老闆在,花艷秋必定會嘗到悔不當初的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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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硯竹一下戲,眾人立刻湧向後台戲房,包括看戲的客人、這邊戲班子的人,還有戲園子的主人,可是遠遠的,大傢伙兒才剛瞧見背對著他們坐在梳妝怡前卸髮釵解步搖的金硯竹,就被傲慢的錢如詩給擋在戲房外頭了。
「對不起,各位,金老闆不喜歡受到騷擾,請各位收斂一點!」
說完,她吩咐兩個人守在戲房門口,自己則大剌剌地來到金硯竹身邊,親密地低頭對他說話──好像故意做給人家看的。
「金大哥,這會兒他們不會吵你了,你可以……咦?為什麼?你以前不是都自個兒……那可以由我來替你……」她忽地臉色微變的退後兩步。「好好好,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去叫她,我去叫她!」
然後,她不甚甘心地轉過頭來瞪住滿兒。「瓜姜魚絲是你做的吧?」見滿兒點頭,她招招手。「過來,金老闆要你替他卸妝!」
「欸?我?」滿兒驚愕地指住自己的鼻子。
「對,就是你,還不快點過來!」敢情她打算把怨氣都發洩在滿兒身上,錢如詩的口氣很明顯的愈來愈惡劣。「別忘了你們全都要靠他吃飯,就算他要你跪下來舔他的腳丫子,你也得乖乖聽命,明白了嗎?」
丹鳳眼兒一瞇,滿兒尚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班主便把手按在她肩頭上,回眸一瞧,班主臉上滿是歉然;她倏忽笑了,還對班主擠擠眼,再逕行到金硯竹身邊「報到」。
「金老闆,請問你要先卸妝,還是先舔腳丫子?」
這邊的人差點失笑,錢如詩則臉色一變要發飆,卻見金硯竹已經把卸妝的布放進滿兒手中,然後徐徐轉向她,他的眼睛是合上的。
滿兒聳聳肩,開始替他卸妝。
原是有點漫不經心的,只好奇他的真面目到底是如何?可是卸著卸著,她的丹鳳眼卻愈睜愈大,瞳眸裡一點一滴逐漸填滿不能置信的表情,手上也跟著愈擦愈快、愈擦愈粗魯,最後,她簡直像是在抹桌子似的用力擦過去,然後,她僵住了。
金硯竹徐徐打開雙眼,又圓又大的瞳眸似純真又冷漠。
她抽了口氣倒退一步,差點昏倒。「你……」才脫口一個字,她突然又站了回去,慌慌張張地拿起梳妝抬上的白粉胭脂,打算再把妝給抹回去。
眾人甫自一愣,金硯竹已抓住她的手。
「你想幹什麼?」
滿兒又僵了一下,旋即咧出又呆又蠢的傻笑。「我……我幫你上妝?」
「我才剛下妝。」
「是嗎?那、那……」她嚥了口唾沫,「我可以走了!」語畢,即轉身要逃。
「還想逃?」金硯竹迅速起身自後親匿地抱住她的腰,並在她耳際呢喃,「你不想要你女兒了嗎?」
這一轉過身來,金硯竹恰好正面對上所有的人,揚州戲班的人早就認識他的真面目了,只對他竟然會莫名其妙地突然抱住女人而感到詫異不已。然而,這邊戲班裡的人瞬間便看傻了一片眼,甚至有人失聲叫了出來。
「欸?小日兒?」
大一號的小日兒。
不同的是,小日兒總是笑咪咪的可愛得不得了,而眼前這位大一號的小日兒臉色可是冷漠陰沉到極點,若是走出門外,頭一個結冰的肯定是他那張臉盤兒。
「咦?梅兒?」滿兒驚呼,身子不能動,只能用力把頭往後扭。「可她不是已經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