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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文繡肝腸寸斷、拔足狂奔,卻在莊府大門口撞上一副結實的胸膛……「哎喲!」被撞的人驚呼一聲,正要訓斥幾句這個冒失鬼;但,定睛一看,不由歡叫出聲:「阿繡,是你!」
淚眼婆娑中,莊逸英俊親切的笑臉映入眼簾。「阿逸!」呂文繡也欣喜再見對她一向友善的莊二少爺,只是心中不免感傷,如果早點碰見他,可以向他求助,又何致遭受莊嚴的羞辱。
「阿繡,這一年多你到哪兒去了?」莊逸審視她梨花帶雨的臉龐疑道:「為什麼哭?誰欺侮你了?」
相較於莊逸的關懷,更顯出莊嚴的冷漠無情。呂文繡百感交集,眼淚更如雨下,哭得悲悲切切。
「阿繡,你到底受了什麼委屈,告訴我,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不,沒什麼。阿逸,我只是……好高興再見到你!」敦厚的呂文繡,向來不編排別人是非,何況她更知道,莊逸也拿莊嚴莫可奈何,又何必說了讓他難過。
「阿繡,一定有事,你哭得這麼傷心,騙不了人的!」
「阿逸,求你不要問了,我還有急事不能多耽擱,改天我再登門拜訪。」想起家中還有人等著她抓藥回去治病,呂文繡抹去淚水,匆匆向莊逸道別後,快速地朝巷口奔去。
「阿繡!」莊逸見她突然避走,不由愕然。
昨晚,他與幾個知交好友把酒言歡秉燭夜談直至黎明才散,不意卻一太早在自家門口碰見失去音訊多時的呂文繡。瞧她哭得柔腸寸斷,一定發生了令她傷心逾恆的事,莊逸對她一直有絲莫名的感情,終究放不下那份揪心,悄悄跟隨其後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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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居「清心齋」不問俗務的莊夫人,卻被老管家急急通報的消息驚動了,帶著侍女火速趕住「文軒閣」。
當她看見兩個寶貝兒子,猶在地上扭打得難分難解時,氣得厲聲叱喝:「住手!」
一旁圍觀卻勸不了架的家僕,紛紛退避兩側,讓出一條道路。莊嚴兩兄弟一聽母親大人駕到,也總算歇了手。
「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莊夫人一看爬起身的兩個俊兒子,打得鼻青臉腫、衣衫凌亂,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不由得又氣又疼。
「娘,您不知道,大哥太可惡了,他……」莊逸氣呼呼搶先告狀,卻被莊夫人喝止。
「閉嘴,讓你大哥先說,不得無禮。」莊夫人從不偏袒自己親兒,對莊逸的管教一向比對莊嚴更為嚴厲。「嚴兒,你說吧,究竟什麼事讓你兄弟倆拳腳相向。」
「娘,我也莫名其妙,阿逸一進門就揮過來一拳,像瘋了般……」莊嚴抹去唇角血絲,也氣忿不已。
「逸兒,你太目無尊長,竟敢先動手毆打兄長,還不跪下向大哥陪禮!」莊夫人氣壞了,轉而訓斥小兒子。;
「娘,做錯事的人是大哥,為什麼我要受罰?!」莊逸不服氣地申訴。
「我?我做錯什麼事?」莊嚴訝然。
「你做了人神共憤的事,自己心裡有數!」莊逸毫不客氣地指責。
有這麼嚴重嗎?大夥兒眼睛不約而同齊瞟向莊嚴。此時莊蝶兒亦聞風而至,踏入室內時正巧聽見莊逸的指責,遂向母親建言:「娘,你先聽聽小哥的理由,再決定要不要罰他嘛。」
「好吧!今天要不說出個道理,娘定要以家法治你個犯上下敬之罪。」在女兒攙扶下,莊夫人坐進太師椅。
「哼,是大哥始亂終棄……」莊逸脫口喊道。
「等一下!」莊蝶兒突然插嘴叫停,對著伺立兩旁的家僕說道:「這兒沒你們的事,全都下去。小柳、喜兒,你們也先退下。」喜兒是莊夫人侍婢。
「是。」一干僕婢遵命退走後,房內只剩莊家母子四人。
「小哥,現在你可以說了。」莊蝶兒這時才轉向莊逸示意。她一聽「始亂終棄」這聳動字眼,立即想到支退僕人,以免家醜外揚,心態似乎已成熟不少。
於是,莊逸再無顧忌,竹筒倒豆子,把事件的前因後果一整鍋端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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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逸暗中尾隨呂文繡身後,見她先至大街叫開藥鋪店門,入內買好藥材,即匆匆往紫金山方向趕路。足足走了兩、三個時辰,才見她進入一間被隱密竹林遮蔽的小廟——紫竹庵。
莊逸在寺外等了老半天,遲遲不見呂文繡出來,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人內一探究竟。
寺內僅見一名中年女尼,正抱著一名嬰兒搖哄。當莊逸趨前見禮,報出自己姓氏並表明欲找呂文繡時,立即引發女尼的質疑。因為嬰兒是呂文繡所生,取名莊文,她誤以為莊逸就是那位不負責任的薄倖漢。雖然呂文繡從未提及有關孩子父親的一切,但經常見她珠淚暗彈,也知她必有滿腹的辛酸委屈,女尼不免為她打抱不平。
當莊逸得悉嬰兒為呂文繡之子,且為「莊」姓後,心中已瞭然幾分,再細看男嬰五宮輪廓,果然與莊嚴極為神似,更加印證自己的推測。
向女尼問明呂文繡正在屋後煎藥時,莊逸立即尋到她。經過苦苦追問,呂文繡終於坦承莊文確是莊嚴骨肉,並將一年多前的往事向莊逸做了一番闡述。包括她離開莊府後直奔紫金山,終因夜半天寒加上心力交瘁,昏倒在山道邊,幸被紫竹庵修行的女尼所救,並且好心收留她的經過。
呂文繡暫時安身在紫竹庵,不久卻發現珠胎暗結,她也曾心慌得想下山找莊嚴,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女尼也勸她安心將孩子生下,因為佛家是尊重生命的。
懷胎十月,呂文繡平安產下一男嬰,取名莊文。母子倆在紫竹庵平靜的度日,然而莊文幾日前突罹急病,經大夫診斷後,需要數味高貴藥材煎服才能痊癒。紫竹庵住持是位修苦行的出家人,生活原本就清苦,收留呂文繡母子後更是捉襟見時,根本沒多餘的銀子替莊文治病。呂文繡迫不得已才趕至莊府,想向莊蝶兒借貸些銀兩應急,雖然刻意避開莊嚴,卻仍然被他碰著,並奚落羞辱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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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莊嚴的「罪狀」,室內三個聽眾皆怔傻住。
莊夫人一心盼望莊嚴早日娶妻生子,延續莊氏香火,兒子卻拖拖拉拉不肯合作,老夫人也已死心不再催促。沒想到現在媳婦還沒影兒,孫子卻先蹦出來了,這下可樂壞抱孫心切的莊夫人啦。
莊蝶兒驚奇的則是,平日作風沉穩嚴謹、道貌岸然的大哥,為了愛情竟然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教她深刻體悟到:原來再冷靜理智的人,也會有沉不住氣的時候。
而莊嚴是其中最受到震撼的人。他此刻的心情真是百味雜陳,可謂又驚又惱、又喜又悔,雜亂得理不出個頭緒。既驚於自己已為人父,又惱她苦苦欺瞞,且喜她未與庫利斯結漓,更懊悔自己惡言羞辱她。
「娘,我們趕緊去紫竹庵,將阿繡母子接回來吧!」半晌後,莊蝶兒首先回神。
「喔,是,對呀!我的寶貝孫子,奶奶馬上去接你!」莊夫人跟著回過魂兒,高興得語無倫次。「逸兒,快!快帶娘到紫竹庵,娘要親自去接他們母子!」
「我也去!」莊嚴比誰都急,恨不得插翅飛向紫金山。
「誰都能去,唯獨你去不得。」莊逸卻怒著阻止。
「為什麼?」莊嚴不服氣地怒瞪他、
「因為阿繡恨透你的無情,表明不想再見到你。你去了只會惹她氣惱,只怕不肯跟咱們回來。再說……娘,大哥犯了錯卻不必受罰,如何叫阿繡心服。」好不容易抓到從不犯錯的聖人小辮子,莊逸當然要大加利用陷害他一番。
「阿逸……」莊嚴向他投過來一記警告的眼神。
「逸兒說得沒錯,嚴兒還是不去的好,免得壞了大事。」現在莊夫人心目中是孫子最大,立刻採納莊逸的提議。「嚴兒,你居然讓莊氏子孫流落在外,真是愧對列祖列宗,罰你跪祠堂悔過,等娘接回呂姑娘,讓她親眼見你受罰後,才准你起來。」
莊蝶兒差點忍俊不住!跪祠堂懺悔是大哥最常拿來整治她的手段,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今天輪到他被罰啦!想到威儀十足的大哥跪祠堂的畫面,莊蝶兒覺得怪不協調的。
莊嚴氣綠了臉,兩道逼人的目光射向莊逸,彷彿要將他大卸八塊,莊逸卻不在
乎地聳聳肩,急急帶領母親及妹妹趕往紫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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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莊夫人等及時趕到,才攔住了即將離去的呂文繡。
呂文繡擔心莊家會來要回他們的骨血,婉謝住持師父的慰留,執意遠走高飛。就在她踏出紫竹庵門扉時,卻迎面碰上莊蝶兒一行三人。
當莊夫人見到呂文繡,不由驚詫得圓瞠雙眼,彷彿看見二十年前妹妹黃燕的模樣兒。「你是……」她一瞬不瞬地打量呂文繡秀致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