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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曾曉君

  「我寧可當個回疆女子,擁有可供快意馳騁的大片原野,也不願做個千金小姐,活像被囚在鳥籠裡的金絲雀,失去自在邀游的浩瀚天空。」莊蝶兒似乎有感而發。

  「蝶兒……」呂文繡心中無限欷歐,不知該如何慰藉她的怨懟。

  草原上的兒女,雖擁有任意揮灑的空間,卻必須忍受貧瘠的生活環境;而莊蝶兒生長於富貴之家,則受到種種禮教的禁錮與束縛。有得必有失,人生本就無法十全十美,不是嗎?

  ※※※

  夜晚亥時,莊蝶兒已經睡下,陪伴她一整日的呂文繡,才悄然離開「彩蝶樓」。穿過亭榭山巖、奼紫嫣紅的花園,剛步上紅欄五柱的曲廊,就赫見一個高大身影,斜倚在雕欄上,目光炯炯凝睇緩步而來的呂文繡。

  他,竟然是——莊嚴!呂文繡訝然止步。

  「阿繡!」莊嚴直起頑長的身軀招呼。

  「阿嚴,你還沒睡?」呂文繡也輕語淺笑問候。

  「嗯,我在等你。」莊嚴語調更顯低柔。

  「等我?」呂文繡一臉困惑神色,楞然發問:「有什麼事嗎?」她一顆心陡然如小鹿亂撞般怦跳不止。

  「你會騎馬吧?」

  「呃……會呀。」呂文繡有點意外,早上莊蝶兒才提過騎馬的事兒,怎地這麼

  巧,莊嚴也突然談起這個話題。

  「回南方後,你騎過馬嗎?」

  「沒有,回江南後沒什麼機會騎馬。」

  「如果有機會,你願意再次享受馳騁之樂嗎?」

  「在這兒,我哪來騎乘馬匹的機會?」呂文繡輕笑起來,頰邊梨渦襯托出笑容更加甜美,莊嚴的目光立即被她的笑靨深深吸引住,俊逸的臉透苦一絲迷亂,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近。

  「只要你想騎,就有機會。」他隱藏在濃密眼睫後的眸子,盛載著無盡的柔情俯視她。

  「是嗎?」呂文繡心中一凜,身上每根寒毛都可以感受那發自男性身上特殊的氣息逼近,幾至千擾她的呼吸。

  「嗯,我每天清晨都會到山郊跑馬,你願意的話,可以一道前往。」拐彎抹角半天,莊嚴總算正式提出邀請。

  「嘎?!」呂文繡被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怔住。

  「怎麼樣?你願意陪我一起跑馬嗎?」莊嚴緊張得一顆心幾乎提到喉間,他唯恐聽到拒絕的話,那樣他會很失望的。

  「我……這……不太好吧?」呂文繡囁嚅著回絕。

  「你所謂的不太好,有什麼理由嗎?」她終究還是拒絕了自己,莊嚴內心立即被一股深沉的失望侵襲,眼神也隨之黯淡下來。

  「呃……我要陪蝶兒……」慌亂中,她信口搪塞。

  「我們跑馬回來,她還在睡大覺呢。」

  「那……我也不太習慣……早起。」再換一個藉口推辭。

  「是嗎?你不是五更時分就起床看書、練字?」莊嚴拆穿她說謊。

  「哦……是呀,所以我不能陪您去騎馬。」呂文繡尷尬無比,只好再順勢改個說詞,心裡卻詫異得緊——奇怪,他怎麼對自己的起居作息瞭若指掌?

  「看書、練字等蝶兒午睡時間再做就可以了呀。」言下之意,呂文繡非答應不可。

  「這……」呂文繡詞窮了。

  「馬廄裡的駿馬任你挑選,若你想騎『魔神』,我也不反對。」莊嚴連最心愛的坐騎都願意割愛,他可從沒如此討好過任何一位女子,只盼佳人切莫辜負他一番、心意。

  「魔神?那是新購進的西域名馬,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是蝶兒聽莊元說的。」

  「沒錯,那確是一匹名駒,你不想見見它嗎?」莊嚴極力鼓勵。

  「蝶兒很想見它。」呂文繡卻把話岔開。

  莊嚴對她的顧左右而言它不悅地糾起濃眉。「我說過,蝶兒不准接近馬廄,當然不能看『魔神』。」

  「那……我們早上帶她一起去跑馬吧,她很想學騎馬。」如果非陪莊嚴跑馬不可,呂文繡也希望不要與他單獨相處,拉著蝶兒作陪,才能避免獨自面對他時的不安。

  「她是大家閨秀,騎馬成何體統。」莊嚴予以駁斥。

  這是什麼意思?他這話豈非有雙重標準?大家閨秀不能騎馬,那在他心目中,自己是個野丫頭嘍?溫馴的呂文繡內心不免也有抗議的聲浪。

  「明天清晨寅時,我在大門口等你。」見她沉默以對,莊嚴逕自做了個結論。

  如此看來,所謂徵求意見,不過是徒具形式,意思意思一下罷了。他心中早有定見,要她一同到山郊跑馬,答應最好,不答應也不成。反正,莊嚴是老闆,呂文繡是夥計,能不敬謹遵命嗎?

  呂文繡惶惑不已,沒想到自己又無端多出一項工作——陪大少爺山郊跑馬。天哪!這對她而言,可真是一件苦差事呀!因為面對冷厲的莊嚴,她內心總有一份無措與茫然。

  莊嚴堅毅的臉龐上,那雙能融化金石的眼神則是熱切地凝視著她。他心中已擬妥計畫,準備開始採取行動攻陷佳人芳心,邀她跑馬不過是計畫的第一步罷了。

  為了怕呂文繡與庫利斯一道離開莊府,莊嚴勉為其難同意留下「情敵」,其實是有一點冒險的。雖然利用小妹暫時隔絕了他倆會面,但終非長久之計。他成天擔心呂文繡與庫利斯會「舊情復燃」,連在外頭忙生意,都還惦記著家中情況,簡直

  如芒剌在背坐立難安,故而決定及早展開攻勢,以免夜長夢多。

  呂文繡從早到晚陪伴在莊蝶兒身側,自己也成天在外忙生意,莊府裡頭又是僕婦眾多,難免人多嘴雜,兩人獨處的機會有限。莊嚴思前想後,似乎只有每天清晨山郊跑馬的時段才能不受千擾地與伊人相處,因此他特地等在曲廊上邀約呂文繡。

  雖然呂文繡回絕的態度令他大失所望,最終不得不以「主子」的優勢地位強人所難,但,莊嚴還是滿懷信心,準備以自己一貫的堅決意志來完成心願,他已經開始期待著未來每個清晨的歡樂時光到來。

  ※※※

  紫金山,因山上時有紫氣而聞名,為南京郊外第一山。登臨遠眺可極目千里,俯瞰平原則阡陌、綠水盡收眼底。由於紫金山鍾靈毓秀,深獲莊嚴青睞,因此,他每日清晨的跑馬地點,即選擇在紫金山野馳騁。

  清晨時分的紫金山,風夾雲幻,縹縹緲緲,像披了層薄紗的美女般嫵媚多姿。莊嚴與呂文繡正馭馬緩步遛達在婉蜒山道,領略這份沉靜的山林之美。

  兩人相偕上山跑馬已近個把月,藉由這些只有兩人共處的清晨,莊嚴不斷觀照自己內心,幾乎已能確定呂文繡在自己心中佔有的重要地位。渴盼擁有她的甜美的慾望,一直撞擊他冷硬、不輕易動情的心靈;想與她共度此生的念頭,更是日益明顯、強烈。但,教莊嚴困擾的是,雖然這些日子一起跑馬,可是呂文繡還是保持客氣有禮的態度,那副若即若離的淡然應對,總讓人摸不透她心思。眼見兩人情感毫無進展,莊嚴不免有些心焦起來。

  原本想慢慢溶化她的心,藉以解除她築起的身份上藩籬,然而一思及母親限定的「最後期限」,還有庫利斯潛在的「威脅」,莊嚴考慮是否該下帖猛藥,加緊腳步完成「追妻計畫」。

  偷瞄眼身畔沉靜如昔的佳人,莊嚴正想開口打破沉寂,與她閒聊幾句。匆爾一陣風沙揚起,他看見呂文繡隨之低頭掩面。

  「阿繡,你怎麼了?」莊嚴立即策馬靠近,以滿含關心的語調輕問。

  「沒什麼,只是沙粒吹進眼裡而已。」呂文繡頻頻以手擦拭眼睛,那刺痛的感覺令她一時睜不開眼。

  「風沙入眼不能搓揉,要用吹拂方式,讓我瞧瞧。」莊嚴心急的跳下馬背,繞

  到呂文繡馬頭,不由分說將她攔腰抱下馬來。

  呂文繡光顧著低頭揉眼,對莊嚴的舉動根本猝不及防,在尚未回神之際,她已經落地與他貼身而立。

  陡然間,呂文繡感到一陣虛弱,因為她感覺到自己正靠著莊嚴堅實的胸膛,兩人距離貼近到可以聽見彼此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那份壓迫感使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羞於睜眼,甚至屏住氣息,不敢用力呼吸,深伯一不小心洩露內心深處那份悸動。

  「阿繡,是哪一隻眼?」莊嚴低柔的聲音響起。

  「我……我沒事的。」呂文繡閉著眼睛抽氣回答。她只希望他能站離自己遠些,不然她覺得自己可能會窒息而亡。

  「是這隻眼吧?」莊嚴不理她,自顧自端詳流著淚水的左眼。

  「嗯,是的。」呂文繡無奈地回答,聲音幾乎輕不可聞。

  莊嚴只手抬起她下顎,另一隻手的手指掀開她的眼皮,朝著眼瞳輕柔吹氣。他溫熱的鼻息噴拂在呂文繡臉上,幾乎奪走她的呼吸,她只覺整個世界似乎在旋轉,必須費力撐住自己雙腿,才免於虛脫倒地。

  莊嚴可以感覺她微微顫抖的身軀,凝視她微啟的唇像渴望雨露滋潤的花瓣。她的嬌羞與甜美把他淹沒了,如果體內累積已至飽和的激情再不疏通,他怕自己會被熾烈的情火焚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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