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帶朋友回來,不能影響我的安寧,或是擾亂我的……視覺。」說著她的臉也變紅了。
「你是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嗎?目前沒有。」他挪揄說。
「我不管你有沒有女朋友,我只是告訴你,我是個安分守己的好老師。」
沒想到她居然還能為人師表,這倒教他訝異了。
「你教什麼?」
「健康教育。」
他臉上憋得難看,她知道他想大笑。
「還想和我一起研究你的病情嗎?」
「我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她丟下這句話,然後憤然躲在房間裡不再出來。
一個有趣的研究對象,他相信。
※ ※ ※
他真的搬進來了,她每一根神經都因他的出現而發抖。
他看來好像很能自得其樂的樣子,一邊唱歌一邊霸佔她的屋子,她頭痛萬分倒在她分得的小房間裡,為了這件事他們還起了爭執。
他果斷地把東西搬進最大的房間裡,並把她的雜物搬出來。
「你幹什麼?」
她吃驚地望著被丟出來的東西。
「這裡有三個房間,大房間我要用,因為我的東西多,小房間讓我當書房,因為我的書多,其他的地方,你都可以使用,還有你若覺得客廳太空曠,可以買套沙發來放,因為你比我有錢。」
凡事都讓他做了主張,那她的權利呢?
「最好的地方被你搶去,我只可以使用你不要的地方嗎?」她揮拳怒叫。
「同住屋簷下,何必計較太多,而且我確實在利用土地,你只拿來堆積雜物,豈不可惜?」
「可是……」她也可是不太下去了。
「好吧,你要怎麼處理?」
她看了四周兩人凌亂的雜物,實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劃清財產權,總不能每個地方都分割為兩半吧!
「事情未明朗之前,我先不和你計較,不過我有抗議的權利。」
「只有一半。」他斷然說。
她氣昏了。
忙了幾天,他們總算安定下來,各據一方,互不干涉。
他先到各大醫院心理科做觀摩,才發現這份研究報告的確艱難困苦,因為國人的心態絕不會承認自己心理有病,多一點就被歸列於精神科的範圍,其實這是很危險的事,心理出了問題而不單作調適,很容易使會成為精神的疾病,一旦精神疾病形成就難以治療了。
他的研究對像之一周怨秋,正代表現代人的焦慮和不安,會是他研究的好開始。
※ ※ ※
自從貝道行搬了進來,怨秋的憂心更形嚴重,雖然他們避而遠之互不交談,但是她強烈感受他的存在,她自身的問題得不到舒解,反而又多出個問題,教她終日惶恐不得片刻安寧。
她帶著惶恐不安的心情重回課堂,加上夜夜難眠,神情更是憔悴。
葉玉鈴一見到她,就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表情觀察她,好像她是怪物一般。
「好一點沒?」
她想點頭,卻點不下去。
「你有沒有去找貝先生?」葉王鈴更緊張地問。
怨秋回看她,感覺她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她又瞄向其他的老師,全都帶上偽善的面具,正冷眼旁觀她會再惹出什麼笑話。
「周老師,有病要看醫生,可別傳染給學生了。」前座的吳老師轉頭對她說。
怨秋嚇了一跳,她怎麼會知道她有病?
而且性冷感會傳染嗎?一定是葉王鈴告訴他們的!
怨秋覺得手心冒出冷汗,心跳不由得加速跳動,她是怎麼一回事,只要稍微受到刺激,身體跟著也起了反應?
鈴聲乍響,怨秋嚇得跳了起來,接著大家慌手慌腳地站起來,如同千軍萬馬全部要往她衝過來,每一張偽善的面具朝她身上壓下,她心膽欲裂,閉上了眼睛。
「怨秋,怨秋,上課了。」葉玉玲緊張地搖醒她。
她張開眼睛,才發現一切是她的幻想。
課堂上的情形更糟,她發現站在講台上的兩條腿拚命在發抖。
「各位同學,很抱歉,老師因為感冒請了一星期的假。」
原以為台下會鬧成一團,沒想到學生好像吃錯藥,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現在打開課本第三章……」
因為太安靜了,怨秋奇怪地看著學生的表情。
「怎麼回事?」她忍不住問。
「老師生病真的是感冒嗎?」一個同學問了奇怪的問題。
「當然!」
「我在餐廳看到老師了。」另一個聲音打斷她的解釋。
她知道她們的想法了,她們對她的興趣一直勝過書本,這一個禮拜必為她在餐廳裡出的糗事耿耿於懷。
「我們知道老師的問題。」
終於步入正題了,怨秋藏在講桌後的兩條腿抖得更厲害。
「老師請轉頭看。」一個聲音響起。
怨秋真的轉頭看,黑板上出現三個大字
用黃色的粉筆寫了「性冷感」三個大字!接著台下起了如雷貫耳的爆笑聲。
怨秋覺得天昏地暗,差點暈了過去,慌忙用手支撐著身子才挺上來。
「誰寫的?」她強忍住胃部的翻攪。
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願意承認。
「我再問一次,誰寫?」這次她是用吼出來的。
「是我!」班長站起來。
怨秋搖搖晃晃走下台,學生們一個個笑聲四溢。
她失去了控制,完全失去了控制,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每個人嘲笑的面孔在放大,她不知道做了什麼事,恍惚間她伸手過去,狠狠就給班長一個耳光,然後肝腸欲裂衝了出去。
※ ※ ※
校園中的一棵大樹下,葉老師終於找到了怨秋。
「怨秋,你怎麼躲在這裡?」
怨秋抬起頭,嚇了葉老師一跳,只見她面色如鬼,似乎魂魄已經遠離了她的身軀。
「你別嚇我。」葉玉鈴被她的模樣嚇壞了。
「我打了學生。」
「我們都知道了。」葉玉鈴深表惋惜之狀。
「好像你們沒有不知道的事。」
「怨秋,你變了,你其的要好好休息一陣,這樣下去不行的。」
怨秋將頭埋進手肘間,腦裡思緒如浪潮般翻騰不已。
許久,葉玉鈴才艱難的開口。
「校長也這麼認為……」
她猛然抬頭,接觸到葉玉鈴悲憫的眼光。
「學生告的狀!」
「多久?」她昏昏地說。
「我幫你請了一個月的假,怨秋,你要學習面對自己。」
「和你嗎?」
「你說什麼?」葉玉鈴不解。
怨秋真的崩潰了,她忽然跳起來,面目猙獰揮拳亂叫。
「你們是魔鬼,你們等著看我的笑話,你們等著看我鬧的笑話……」
「怨秋,你冷靜一點……」葉玉鈴要拉怨秋的手,要她冷靜下來,但是怨秋用力甩開葉玉鈴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衝去,留下呆立樹下的葉老師。
※ ※ ※
秋天的大道上,沒有落葉。
只是滿地亂舞的塵埃和五顏六色的垃圾。
怨秋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馬路上,覺得心灰意冷、覺得雪壓霜欺、覺得悲痛欲絕、覺得失魂落魄!
「小姐,你找死啊!」一輛汽車呼嘯而過,不忘丟下這句話,她卻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見衣裙被擦黑了一塊。
原來她正站在路中間,她匆忙飛步直奔,忽然又一輛車停在她身邊,這次嚇著了她,她抽身躲開。
「是我。」貝道行探頭出車窗說。
她有點驚訝,不知該如何。
喇叭四周亂響,貝道行急忙打開車門對她招手,她立即一箭步衝進去。
「想找死嗎?」他問。
「不想。」她眼光呆滯地說。
「還有救!」
她看著他,忽然哭了起來,把一天所受的委屈宣洩開來,而且是大哭特哭、沒頭沒腦的亂哭一陣,差點把他的耳朵震聾,他只好把車停在路邊讓她哭個夠。
「我覺得好丟臉……」她抽抽噎噎地說,眼淚鼻涕滿臉亂流。
他只好取出乾淨的手帕給她。
馬上,手帕就濕了一大片。
「怎麼會這樣,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她一邊哭一邊還要說。
他沉默著,看著她的小臉上滿是淚痕,小小的鼻子哭得通紅,幾絲亂髮垂在額間,她是如此嬌弱,激起他的憐憫。
好久,她的哭聲停了,累倒在椅上。
他們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現在時刻正逢下班的時候,每個人的表情都呆若木雞,比她好不到那裡去,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如果是別人,大概以為她是瘋了,但是貝道行不會,因為他瞭解她的心情。
她喘了口氣,感覺體力消耗殆盡,全身軟綿綿。
「去哪裡?」她虛弱地問。
「我帶你去吃飯。」貝道行說。
「為什麼?」
「因為我餓了。」
她蒼白的臉上難得掛上一絲笑容。
※ ※ ※
他們在速食店隨便叫了點東西,她看了反胃,什麼都沒動。
他卻狼吞虎嚥大嚼起來,似乎她的憂愁一點也沒有影響他,她有點喪氣。
「我要當你的研究對象。」她忽然開口。
他才夾了個鹵蛋往嘴裡送,差點整個吞下去。
「吃飯時,輕鬆點。」
用完餐,他們開車回去,在公寓前找不到停車位,只好開到滿遠的地方落定,兩人再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