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嗎……」
他一邊困難說話,一邊以眼光示意,企圖引起她的恍然大悟。
最後地游移四周的眼睛停留在他身上,他的眼眸帶著惡作劇的笑意……不知不覺,她放鬆了手力,他的呼吸立即變得舒暢無比,接著所有的羅曼蒂克和詩情畫意又回到他身邊。
「你是說,沒有人……」她被嚇傻了。
他眼中笑意更深,只差沒張大嘴而笑。
「你、我不是人嗎?」他溫柔地說。
隨即,她明白了……她被耍了,像個膽小鬼一樣嚇破膽!
瞬間,一股強烈的怒氣沖貫她胸中,桑榆目眥欲裂瞪著賀祺遠,以一種能燒融他的惡劣的怒火,如果可能的話,她還要一口吞了他!
他居然在她累得一天、快暈過去之際,開了這樣令人膽戰心驚的玩笑,她氣得兩眼發黑,頭頂冒煙……「別這樣……我只是想抱你。」見她神色驟變,賀祺遠慌忙解釋。
這一聲,才將她從過分氣憤的情境拉回現實。她低頭一看,發現他還抱著她,將她輕盈如燕的嬌軀整個抱在懷裡,而她的手還擱在他肩上,忘了收回。
「你……你這個大壞蛋!」
這是她僅能想到最惡毒的話罵他,不過在他耳邊聽來,卻是類似「你好壞」的嬌嗔,心中立刻漲滿萬丈柔情……「放我下來!」
見他一臉陶醉的樣子,她更羞更怒,於是她用力捶他的肩,懸在空中的腿,也不安分的亂揮舞著。
他當然知道她想下來的企圖,不過他依舊沒有放下的念頭,任桑榆的小拳頭在他胸前奏起戀愛進行曲……直到桑榆卯足全力,給予資棋遠肩胛骨處致命的一拳後,他才痛叫一聲彎下腰,她終於得以脫困。
桑榆的身體一自由,嘴邊隨即展開大追殺,搶著將心中的憤怒發洩出來。
「你這個最壞的大壞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耍我嗎?營造詭異氣氛對你不難,可是別忘了,我可不是那些癡愚的觀眾,有時我的劇本也需要氣氛來營造,嚇人的陰謀詭計只能騙騙入戲的觀眾,騙不了我……」
她有些語塞,明顯地,她的作為和說的話有差距,他充滿興趣望著她。
「那你為什麼跑到我房間來?」他捉弄她。
她耳根子一陣發燙。
「因為你太會想像,我怕你害怕……」她理直氣壯說。
「那我告訴你,這一點孤魂野鬼嚇不倒我。」他煞有其事告訢她。
她臉色明顯發白,看來他這句「孤魂野鬼」威力不小。
「當然……」
她咬住嘴,不能讓他看出心中的害怕。
賀祺遠掩住眼底的笑意,他走到門邊將門打開。
「謝謝你的慈悲,我已經壯起贍,足以和荒郊野外的惡鬼大打一架,至於你那邊的魑魅冤魂……請自求多福,現在你可以走了。」
說完,他擺了個「請」的手勢。
他話中的「惡鬼、魑魅、冤魂」已經讓她身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來,縱使她有一百個膽,也斷然不敢和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可是他的逐客令是她引起的。
雖然男女共處一室十分危險,若依照賀祺遠的個性來看,他還不至於刁難她,若依外頭可能有的魑魅冤魂個性,她顧桑榆冒的風險更大……「可是……」她瞧了外面一眼,外面黑漆漆一片。
「沒關係的,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麼,大可尖叫一聲,我就會趕來救你。」
他的唇邊劃成圓弧形他取笑她,她確定。
為了證明她不在乎他,她必須勇敢走出去。於是桑榆挺起臂膀,在他面前傲然邁開步伐。
一腳才踏出門日,她就感到黑暗的魔力……。
外頭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古老、偏遠、鬼影幢幢的旅舍裡,連門縫裡射來的光都異樣的變形……桑榆心底嚴重地發毛,欲振作起的步履,如千金重般難行,她停在他門前兩步距離,遲遲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她忽然記起……她寫過一齣戲,劇名相當戲劇化,叫「影子殺手」。內容描述一個女人獨處於無人的大宅院,被兇手以影子嚇破膽的過程。
故事情節和她現在的情形相似,兇手是站在身後的賀棋遠,女人是她,而影子是……忽然她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桑榆立刻芳心大亂,她四面尋找可能的黑影,果然影子無聲無息不見了……影子……影子靠光才得以存在,此刻她的影子不見了,表示光的來源被擋住,光源來自身後……被什麼擋住呢……桑榆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和疑懼,將身子慢慢轉過來,然後她看到一個龐大的黑影。
血色盡從桑榆臉上消失,她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怎麼了?」黑影說。
居然黑影還會說話?而且聲音熟悉……她認得他了,是「影子殺手」的兇手──身後的賀棋遠!
原來是賀祺遠擋住光源,使她的影子不見,原來一切都是她杯弓蛇影所產生的幻覺,原來她想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大鬆一口氣,整個人差點垮下來,又因過度的膽戰而想吐。
桑榆的膽小鬼心理過程,賀祺遠自是無法瞭解,不過他看她舉步又停步,想走又回頭的動作,大概可以猜出三分。
他還知道,留住她最好的方法就是──趕走她。
「晚安。」
他向她作最後一次道別,然後準備關上房門。
當門即要關閉,她衝過來,以身子擋住門縫。
「別!」
他故作驚訝,再緩緩開口。
「外面安全的很,一切詭異氣氛,都是我賀棋遠故意營造的。沒錯,是我在捉弄你,現在我鄭重向你道歉,你不必害怕了,盡可放大膽量,走回你的房間。」
他一邊寬宏大量說話,一邊試著推開她擋在門縫的手。
他真的要拋下她……桑榆胸中吶喊,把她丟給旅舍內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她再一次恐懼萬分回頭望去,繼而花容失色不顧一切擠進門。
他忍住差點爆發出來的狂笑,他決定以非常溫文儒雅的語氣氣她。
「唉啊!我太看低自己了,比起那些獐頭鼠目、青面獠牙的惡鬼兄弟,我一定好看太多了。」
她明白他故意氣她,她也氣得牙癢癢的。可是話說回來,此刻若有個人相伴,總比和疑心所生的暗鬼在一起好的太多。於是桑榆咬住嘴,滿腹委屈在心頭,而賀祺遠依然一副氣死人的捉弄表情。
她忍氣吞聲的呼吸一起一落,賀祺遠心知,她還是頑固得不肯臣服於他雄性的保護圈內,所以,他決定再逼她一次。
「哇!我知道了,你要我離開。」他一拍額頭,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怎麼這麼傻,像你這麼神聖不可侵犯,又獨立心強大的女人,我怎麼敢奢望留下來保護你呢?我應該速速離開你的視線,再把那些惡鬼留給你去對付。」
「賀祺遠!」她高聲尖叫堵住他的嘴。
他豈肯輕易罷休,語氣變本加利。
「對……我馬上走,你怎麼可能害怕?那些怪東西有何可怕?你怕的是我才對,對不起,我馬上走……」
他即刻朝門口走去。
「賀祺遠……」
他聽見她又叫他一次,聲音虛弱許多。
於是,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她已被嚇得快哭出來。
「當然,如果你害怕……」
「我怕……」她羞慚得低下頭。
他笑起來。
第一次他戰勝地的防衛,以最原始的男女差異。
這一晚,他們雖沒有相擁而睡,但是賀祺遠已經相當滿足了。
以床位為中心點,桑榆側睡在左邊,賀祺速則四平八穩躺成大字型,睡在右邊。
臨睡前,賀祺遠有些埋怨。古代的梁祝,也只不過隔杯水相睡入眠,他們卻隔座如山大的床鋪在中間,而他這些怨言,皆被桑榆的死眉瞪眼一掃而空。
至少她有一點點相信他了。
他就擁著這一點點安慰,快樂入眠。
桑榆一夜無夢到天明,賀祺遠起碼夢見八次以上──桑榆裸體的樣子。
一大早,賀祺遠被開門聲驚醒,張開眼,正看見桑榆打開門想溜出去,他猛然跳起。
「怎麼,把我利用完了就想甩掉?」他嘴裡不饒人。
「難不成你的假期要用來監視我的行動?」
她叉腰怒視他。
「當然不是……」他有點心虛。
他望向桑榆,以目光向她道早安。早晨的桑榆又不一樣了,全身帶著明亮的光澤。
早晨的她,有明亮的眼睛,明亮的彎眉,明亮的嘴唇,明亮的凹凸曲線,她簡直就是一幅純白底色的明亮圖畫。
甚至一大早,她的生氣也變得可愛。
「那就對了,我不必將每次行動都向你報告吧!」她的怒火更盛。
「當然……」他想不出理由反駁她。
她優雅地轉身離開,把他丟下。
「你去哪裡?」他衝口而出。
她更優雅地轉回頭,瞪他一眼!
他訕訕一笑。才說過不用向他報告,怎麼老毛病又犯了?
「洗臉刷牙行了吧!」她忍氣說。
他只能無奈地點頭。
等桑榆回到房間,她用力鎖上門。此舉是為了預防賀棋遠神不知鬼不覺再出現。她將門口堵了兩把椅子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