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幽暗的室內裝了數個明亮的窗戶。當白天時,陽光從窗外透進來,那種溫暖,會讓失望的人再度激起信心。
而且,教堂一定十分安靜,安靜得連對方的呼吸都聽得到,這彷彿是一種定律,來到神殿絕不可大聲喧嘩。
好像母親帶著嬰兒來到教堂,禱告到一半時,嬰兒突然大哭起來,在場禱告的人們,立刻對他們投以責難的眼光,意指他們的吵鬧污蔑了神聖的氣氛,於是母親羞赧萬分,抱著嬰兒逃離教堂。
這些人經常忘了--他們就是來請求上帝教他們寬恕別人的罪過。
於是神聖的氣氛就這樣醞釀而起,而這番醞釀過程,絕不是一朝一夕所造成,而是傳道者與教友共同努力的成果。
總之,賀棋遠雖不信神鬼論,但對於冥冥物,自始至終以禮相對。
桑榆也一樣,她只有在失望和挫折邊緣,才會乞求上帝的幫助,等她恢復自信後,又確信人定勝天的道理。
只有夏日用十分虔誠的態度,讓教堂的神聖薰陶心胸。
他們進來時,正值禱告時刻,在場的幾個人皆跪著祈禱,滿室充滿激動反覆的禱告詞,他們立刻也跟著跪下來。
反正入境隨俗,賀祺遠閉上眼,不知該告訢上帝什麼,只好把他以前導過的片名從頭到尾念一遍。
念完了,但是禱告時間還在繼續,他慌忙要閉上眼睛時,突然發現有個人和他一樣張大了眼睛……桑榆正用吃驚的大眼睛盯著前方。
賀祺遠疑惑不解,循著桑榆的目光往前望去,傳道台上正站了一個穿黑袍的男人……從他的打扮可知是個傳教士,他的年紀不大,約莫三十歲出頭,樣子很帥,是十足上鏡頭的長相。他的五官分明、輪廓深刻,只有緊抿的嘴唇略嫌單薄,這大概是傳道者的一貫憂容,總是悲天憫人地望著有罪的世人。
他的身材高眺嫌瘦,又是模特兒十足的架式,沒想到這裡還可以發現不少的人才,賀祺遠不禁想到,等見過於老師後,他可以和他談談拍片事宜,到底拍一部傳道電影,要比苦口
婆心傳一輩子的道理,收效來得快捷許多。
賀祺遠正想告訴桑榆的想法,想必她與他有一般感受,但是她還是一直張著吃驚的大眼睛。
桑榆吃驚的眼睛,絕不是來自一雙星探的眼,而是……賀祺遠說不出來,反正他希望不是他所想的……桑榆卻緩緩張開紅唇,用細得不能再細的口吻告訴他。
「於老師……」她指著前方的人……接著,賀祺遠頭部立刻發昏,好像被人用磚塊擊中一般。
他暗自尖叫一聲……那位傳教士竟是……於老師!
賀棋遠最可怕的惡夢成真。
第九章
再有一百個腦袋,也讓賀祺遠萬萬想不到,桑榆的於老師居然如此年輕、如此英俊、如此受人尊敬的天之驕子,縱然賀祺遠認為自己猶勝他而無不及,不過對方擁有桑榆的過去,這也是賀祺遠唯一無法打敗的地方。
通常,愛情會從一個小小的理由,敗得一塌糊塗。
愛情,有時因為一粒塵埃變成悲劇收場,又何況一個小小的理由,又何況一個大大英俊年輕的男人?
賀祺遠再度看向前方的男人,他的驚恐比起桑榆的,猶過之而無不及。
「他……」桑榆遲疑開口。
不等她說下去,賀祺遠馬上喪失做君子的風度,「風度」是只有在心平氣和時才能故作的姿態,至於已被萬箭穿心、五馬分屍的賀祺遠,只能靠怒罵來維持風度。
「難怪你會愛上他!桑榆我真是看錯你了,想不到你也是拜倒在小白臉褲管下的愚婦之一,可悲我苦苦追求你五年,現在總算看清你的真面目!」賀祺遠的悲憤未吐盡,竟感覺在場的禱告聲霎然停止,大家全往他這邊看來……桑榆更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好像他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不過賀祺遠也顧不了許多,他的醋味全然被挑起,這也不能全怪他,基於男人好勝的天性,當他碰到另一個難纏的情敵時,先咒罵他一頓再說。
「你以為他真如看起來那麼好?一個將近五十歲的老頭子,看起來居然像三十才出頭,我看他不是老妖怪,就是人工製造的產品,我保證他臉上還有拉皮的痕跡,身上的肌肉,必是荷爾蒙打多了的結果!」賀祺遠紅著眼怒叫,樣子活像只受困的野獸。
桑榆一直瞠著眼,注視他的表情和動作,她以為他被鬼附身而發顛……忽然,她明白了。
「賀祺遠……」桑榆不是用叫的,用一股難忍的笑意。
「他不是於老師。」她悄悄說。
賀祺遠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他想這下子可糗大了……然後桑榆忍俊不住大笑起來。
最後,他們被趕出教堂,阻止他們繼續破壞神聖的安寧,連夏日也不例外。
在教堂外的草坪上。
桑榆捧著肚子,咯咯笑個沒完,也不管眼淚鼻水流成一團的難看。
不能怪她,桑榆從未看過一個人吃醋會這麼好笑。
賀祺遠則緊繃著臉,看這女人到底要笑多久才善罷甘休,他不以為他做了什麼天大的糢事,愛上一個人,吃醋乃天經地義之大事。
聽著桑榆的笑聲變小,他想從口袋取出手帕,讓她擦去臉上的水漬,可是伸手一摸,才記起自己是從不帶手帕的,於是他將衣袖伸過去。
「擦擦臉吧!看你笑成這個樣子。」桑榆又笑了,笑得有些心疼,他那截衣袖比抹布還可怕。
不過她不想再傷他的心,作狀似地快速掠過他的袖子,沒想到立刻在臉上出現一條黑印,換賀祺遠笑了。
他抬起手,輕輕擦去桑榆臉上的污點。
「唉,我真可憐,衣服髒成這樣,也沒老婆幫我洗。」「得了,你的衣服根本就是送去洗衣店洗的。」她嬌嗔罵道。
「那我還是可憐,沒有老婆幫我把髒衣服送去洗衣店洗。」他慢慢說。
桑榆雙頓微微發燙,她當然明白他話裡的含義。
「你就這麼懶啊!」她裝作亳不在乎。
「男人的幸福,就是他的女人讓他懶。」他盯著她。
「胡說,如果我也懶呢?」她衝口而出,也為天下婦女叫不平。
賀祺遠眼睛瞬間亮起來。
「你答應當我的老婆了?」他雀躍跳起來。
桑榆整片臉紅透了,對賀祺遠的戲謔,她真是莫可奈何。
「反正你就會欺侮我。」她垂下眼,臉燒得更燙,卻不讓他看見唇角的笑意。
「你肯讓我欺侮你嗎?一生一世欺侮你。」他真誠而小心的舉起她的手,捧在胸口。
她抬起頭,他眼中一片深情。她激動萬分想衝進他的懷中,告訴他,她早就願意萬萬遍了……就在桑榆決定說出--隱藏心中許久的諾言時,夏日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兩人之中。
「於老師在等你。」她冷冷告訴他們。
桑榆猛然一震,立刻抽回賀祺遠手中她的小手,腳步有點顛巍。
「老師在哪裡?」她聲音發抖得厲害。
夏日指著遠方的小木屋。
桑榆看賀祺遠一眼,這一眼包含太多意思,令人費解……然後她拋下他們,逕自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賀祺遠忍不住又要跟上,桑榆立刻轉回頭,眼光凜然。
「別,讓我獨處,就這一次。」她堅決告訴他。
果然,賀祺遠站在原地不動,讓她一個人獨自離開他的身邊……她說的,就這一次,她將成為他的人。
也可能,就這一次,他們最後一次的相聚。
更可能,就這一次,她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女人……總之,都是夏日惹的禍……他惡狠狠盯著夏日不放。
「你就不能晚一步出現嗎?」夏日卻笑了。
「不晚,正是時候。」她說。
他懷疑看著這位來自山中的山地女人,她的眼中,竟流露一絲戲弄的神釆……夏日會捉弄人?
他迷惑了。
在小木屋裡,她見到了記憶深處的人影……於老師坐在案頭翻看聖經,當他轉過頭看見桑榆時,眼中有些驚奇。
「你長大了。」他這麼告訢她。
她激動得想哭,她的老師,還是和記憶中的人一模一樣,一點也沒變,甚至連優雅的態度和和善的笑容都沒變,都沒變……「老師……」她輕叫一聲。
於老師笑了,眼角滿是皺紋,她發現老師的鬢角亦刻上歲月的痕跡……桑榆努力再仔細看一遍,老師的頭髮竟然幾乎全白了!
這讓桑榆驚奇,老師竟然還是變了……變老了。
「我女兒最近才結婚,十年前她還是個十歲的小娃娃,現在也是別人的妻子了。」他歎息。
桑榆抿緊嘴,不懂老師的意思。
於老師緩緩吐了口氣。
「十年前,她坐在我膝上纏住我,告訴我一輩子不和我分開,現在她又告訴我,一輩子不和她丈夫分開,人生的際遇如此多變,變得教人措手不及……」「老師也有煩惱?」她顫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