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冷不防地,滿兒忽地跳起來一把揪住曹玉奇的衣襟。「你說你看到我兩位舅舅了?雲舅舅和天舅舅?」
瞧她抽不冷子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跳將過來尖叫,曹玉奇不禁嚇了一大跳。
「是……是啊,有……有什麼不對嗎?」
滿兒兩手更用力地把曹玉奇給扯到跟前來,幾乎唇對唇了,曹玉奇一見她那艷紅的絳唇就在眼跟前,不由得口乾舌燥地吞了口口水,可一聽到她那陰森森的語氣,背脊又馬上泛了涼,什麼慾望都冰冷了。
「在木瀆?」
「是……是木瀆。」
丹鳳眼瞪得更大。「你確定是他們?」
「確……確定,」
「好!」一把扔開他,砰一下又坐回凳子上,「太好了!」她喃喃道。
她先一步找到了,現在只要她立刻去警告他們快快離開就行了!
不對,她還沒有找到他們,只聽說他們在那兒出現,所以她得先找到他們。不過,想要去找他們便得先甩開弘升,這個嘛……
嗯!要甩開那個笨花花公子應該不會太困難。
「曹師兄,幫我個忙!」
「什麼忙?」
「很簡單,請你……」
☆☆☆☆☆☆☆☆☆☆ ☆☆☆☆☆☆☆☆☆☆
心中厭煩,表面卻不曾流露分毫的玉含煙送走知事大人後,面現疲態地回到繡房裡,打算推掉幾位名士才子的晚宴好好休息一夜,沒想到才打開門,在房裡等待多時的王瑞雪便跳起來慌慌張張地迎向前來+
「不好了,姊,又出事了!」
黛眉一皺,玉含煙連忙進房把門關上,再屏氣凝神靜聽片刻,直到確定週遭左近沒有其他人之後,她才把妹妹拉到床沿坐下。
「好,鎮定一點,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又出事了啦!」王瑞雪氣急敗壞地眺起來在床前走過來走過去。「肇慶那邊堂口裡的人又被清廷派人一個不漏的全抓走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半年來,這已經是第十一個堂口被抓了,是不是有內奸啊?若是的話,究竟是哪兒出的內奸?或者每個堂口都有內奸?可他們又是怎麼混進來的?明明……」
「瑞雪,我說鎮定一點!」玉含煙不但沒丁點焦急之色,反倒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冷靜。「這種時候需要的是冷靜,而下是像你這種猴子跳腳!」
停住了腳步,「好嘛!」王瑞雪終於找回一點理智了。「那姊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先告訴我,被抓的堂口都是屬於誰的?」
「五個日月堂的,三個哥老會的,還有三個是咱們天地會的。」王瑞雪一一說出了堂口的地點和被毀的順序。
「這樣嘛……」玉含煙沉吟半晌後,反問:「大哥那邊怎麼說?」
「大哥很肯定說一定有內奸,但不知在何處,也不知多或少,只判斷出這次的內奸非常厲害。」
「的確是很厲害,」玉含煙同意道。「二十幾年來,清廷始終不知道天地會根本沒有消失過,只不過是隱蔽在暗處而已。但這一回,不但被挖出天地會仍舊存在的事實,甚至連堂口也被揪出來毀掉了,還陪襯上哥老會與日月堂的堂口,倘若只是一個人的話,那個人也實在太可怕了。」
「大哥也這麼說,所以……」說著,王瑞雪又坐回床沿。「大哥要咱們天地會所有分堂的人全數趕回總堂口,以免再被各別擊……」
「不!」玉含煙美眸中閃耀著智慧的光芒。「這樣正好中了那個人的計!」
「嗄?計?什麼計?」
玉含煙徐徐起身踱向窗檯,望著秦淮河畔綿延數百米的水閣河房,一房連一房,一廳接一廳……不自覺地,她瞇起了雙眼。
「他在引誘我們一步步踏入他的陷阱,瑞雪,想想那些堂口被毀的順序和地點,你也應該可以捉摸得出來。」
「咦?是嗎?」王瑞雪真的很認真地想了又想,反覆想了再想,驀然「耶?!」她失聲驚叫。「他……他在找……」
「對,他在找天地會的總堂!」玉含煙回過身去,「如果我們現在回總堂,他就會知道總堂在哪裡了。所以,現在我們不能動,必須先找出他是如何知道那些分堂地點的,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先找出內奸!」
「怎麼找?」
眉宇輕顰,王含煙又開始沉吟了。「恐怕不會很簡單,因為這個人確實太厲害了,他的智慧應該與我在伯仲之間,甚至在我之上也未可知,所以我們必須慢慢來,否則會被他有所警覺而迴避開去,因此……」
她毅然抬眸。「請大哥通告各地堂口,從此時此刻開始,各地堂口暫停通遞消息,人員也不可任意流動,倘若真有必要,只准許堂主之間的聯絡,其他一概不允許!」
「好,知道了,那之後呢?」
玉含煙再次轉回去面對秦淮河。
「之後就要看看我與『他』之間,究竟是『他』棋高一著,或者是我計勝一籌。」
☆☆☆☆☆☆☆☆☆☆ ☆☆☆☆☆☆☆☆☆☆
木瀆是一座蒼翠悅人的水鄉商鎮,在群山的環抱下,香溪、胥江在腳邊靜靜地流過,二水一清一濁,清水濁水終究融於一體,鎮上河道縱橫橋街相連,小鎮人家或臨街或枕河,粉牆黛瓦重脊高簷,其獨特格局是一般江南小鎮少有的清幽盎然。
如果不是急於找人,滿兒一定會以更悠閒的心情來欣賞這座小鎮的雅趣,可惜她急得要死,匆匆頭尾走兩回了,卻都沒有去給他注意到那二水有何不同,那一正一斜的橋又是多麼有趣。
直到第三回,驟而停步在一家茶樓前頭,她定睛一看,旋即驚喜地一路叫進去了。
「雲舅舅!天舅舅!」
先曾見過柳兆惠的人再來見過柳兆雲,肯定會很驚訝,因為他們兩人一模一樣,也就是因為如此,年已四十多歲,本性冷靜沉穩的柳兆雲一得知雙生弟弟被清廷處決之後,便一反常態衝動得立即加入哥老會,並發下誓言要為宛如生命另一半的雙生弟弟報仇。
至於本就屬於熱血一派的柳家老三兆天就更別提了,老大一要吆喝,青紅皂白都還沒有分清楚,他就搶著跟上去要跑第一了。
然而,這柳家三兄弟血性是夠血性了,卻都沒有去給他認真考慮一下實際狀況,便一古腦的把妻兒幼女全扔給他們的年邁老父去頭痛,害得老父只好拖家帶眷地匆匆落跑,免得被他們給連累了。
而他們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在這兒喝茶閒磕牙啃瓜子!
「滿兒?!」一個茶喝一半,一個瓜子啃半顆,兩人都愣住了。「你從哪兒來的?怎麼會在這兒?」
「我從江寧來找你們的呀!」滿兒緊張兮兮地兩邊看看。「舅舅,能不能找個僻靜地方,我想跟你們談些緊要的話?」
兩人狐疑地相覷一眼,柳兆雲即點點頭,起身領前走出茶樓。
兩炷香後,他們經過虹橋來王在明月寺後方的古楓林,三人相對默然片刻,滿兒正想說話,柳兆雲卻搶先開口了。
「滿兒,你知道是誰害死你惠舅舅的嗎?」
心頭一震,滿兒吞了口唾沫,勉強撐起無辜的笑容。
「不是山西巡撫提督嗎?」
「不對,山西巡撫提督只是抓到他們,並奉皇命處決你惠舅舅,但山西巡撫提督為何會特別追緝他們,這必定有原因。」
「就算是如此,雲舅舅又怎會認為我知道原因呢?」
「因為……」柳兆雲兩眼徐徐瞇起。「你惠舅舅在啟程去往京師之前曾經對我提起過,他要找你去做一件大事,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事,但他是去找你,這是肯定的。」
滿兒沉默片刻。
「雲舅舅真想知道?」
「告訴我!」柳兆雲重重地說。
考慮了一會兒,「好吧!」滿兒兩眼徐緩轉向柳兆雲望定。「惠舅舅是匕首會的人,他和雙刀堂的同伴跑到京師去綁架滿清皇族,這就是他們之所以會被通緝的原因。」
雙眸驀睜,「綁架皇族?!」柳兆雲驚呼。「為什麼?」
「因為他們想用皇族人質交換匕首會和雙刀堂被抓的兄弟。」
柳兆雲愣了好半晌,這才與柳兆天相顧一眼,再同滿兒對視了好半天。
「我明白了。好,那現在換你了,你要同我們說什麼呢?」
「我要說的是……」滿兒不打算使用拐彎抹角的方式,這是她來木瀆途中就已作好的決定。「兩位舅舅已加入哥老會了嗎?」
柳兆雲臉色驀沉。「誰告訴你的?」
「不要管我是如何知道的,雲舅舅,我要說的是……」滿兒以異常嚴肅沉重的表情面對他們,希望他們能瞭解她眼下要說的話的嚴重性。「請兩位舅舅馬上離開哥老會、天地會和日月堂愈遠愈好,否則再過不久,你們也會如同惠舅舅一樣的下場!」
兩隻瞳孔乍然放大即縮,犀利地盯住滿兒好一會兒後,柳兆雲才謹慎地問:「你為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