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不敢確定院長是否在說笑,但見她眉宇深鎖,他再次點點頭,調整一下修格在他肩上的位置。"我希望把我朋友安頓好之後再談你憂心的事好嗎?"
"我只憂心一件事,"院長說。"我打算把你的朋友安排在傑堤旁邊的床位。看你眉頭打皺,我知道你很不高興這個決定,可是我有最好的理由。這兒最夠資格看護兩位病人的是菲莉修女,只是她年紀太大,我不願意讓她從這頭到那頭的來回奔跑。她可以坐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你接不接受這個條件?"
羅伊點頭同意,院長鬆了一口氣。她回過身打開房門,羅伊踏進了這間大得驚人的房間,陽光從最遠那面牆上的三扇大窗戶直射進來,亮得他瞇細了眼睛。每扇窗子底下都有木頭長凳,牆麵粉刷得雪白。
沿著對牆是二十張床位。每張床位邊上都有一隻小櫃,櫃子上各有一支白蠟燭。
每張床櫃四面都有白色的布幔,從天花板垂到地上。布幔一放下來,這塊面積便形成一個隱密的小空間。
整個房間只有一張床沒有暴露在陽光之下。羅伊猜測那一小塊位在房間中央的地盤應該就是傑堤休養的地方。
他將修格輕放在布幔緊閉的那張床旁邊的床位上,很快為修格脫下厚重的外衣,蓋上鬆軟的羊毛毯。
"他手臂和肩膀上的傷口在化膿,"院長擔憂的蹩著眉。"菲莉修女知道該怎麼辦。"她俯身慈祥的撫摸修格的額頭。"上帝的旨意,這人會復原的。"
羅伊照舊點頭。他一直表現的非常溫順合作,但是當院長提出他們應該離開的要求時,他開始搖頭。"不,"他堅決的說。"在他復原以前,必須有一名諾曼士兵守著他。不管吃的喝的,必須先由你們裡面的人嘗過,才可以給他進食。"
從院長臉上驚訝的神情很明顯的看出她不習慣聽反對的意見。"你真是個多疑的人,爵爺。"她糾著眉頭說。"這是神聖的所在,你的朋友絕不會受到傷害。"
見羅伊不為所動的聳一聳肩,院長便問:"要是我不接受你的條件呢?"
"你不會見死不救,"他反駁。"你的誓言不允許你如此。"
她綻開的笑容令他十分驚訝。"看來你跟我一樣的固執,"她說。"我們兩個都為了這個缺點受過不少罪。好吧,我接受你的條件。"
修格在昏睡中呻吟,再次引起院長的注意。她溫柔的替他攏好蓋被,不停輕聲說著一些安慰的話,隨後便放下簾幔,出去找尋菲莉修女。她一離開,羅伊便向殷言和查理使個眼色,兩名隨從立刻到門口,各站一邊,守住房門。在修格痊
愈之前,除了修女不許任何人進入室內。
在等候院長的時間,羅伊的好奇心大動。他想親眼瞧瞧那一個垂危的撒克遜人。對於這些撒克遜人說的話他不敢輕信,除非親自證實。
羅伊走到病床的另一邊,正要撩開布慢,有人卻從另一邊把它拉了開來。
立刻,他發現和自己面對面的,竟是妮可小姐。
她吃驚的程度甚至比他更有過之。據他猜想她可能以為他已隨院長一起離開了房間,他相信他們方才談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現在,兩人的距離不到一英尺。淡淡的玫瑰芳香深深的吸引著他。
天,她真美!而且,如他所願的,很害怕。瞪大的眸子裡有著他以為的俱意。
對,她在害怕。羅伊認為這是最聰明的一種反應,這個女人應該怕他才對。畢竟每一個行動都會u#生一種反應,或者說是報復。妮可小姐為了爭取暫時的自由,說謊在先,現在輪到他報復了。
兩個人久久不說一句話。羅伊像座山似的聳在她面前,等著她告饒。
她也在等,等自己控制住滿腔的怒氣。
她愈瞪他,愈有氣。這個諾曼人怎麼可以闖入她弟弟養病的地方?
她不自覺的挑釁似地揚起了下巴。
他收斂起笑容。
她並不怕他。這份認知令他十分驚訝,緊隨其後的是充滿罪惡的妄想。這個女人近得他伸手就能抓住。多簡單,只消把她往肩膀上一推,離開修道院。這當然只是一個妄想,因為她現在受教會的保護。更罪過的想法是他在不知不覺間驟
然升起的慾念。
如果一個男人追求的是藍眼美女,那麼妮可是當然的選擇。他告訴自己他追求的不是這些,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說謊。該死啊,他寧願下半輩子天天看著她,渴望她,那該有多滿足。
她的嘴誘惑得使他無法平靜,一心只想嘗嘗她的味道。
好在他的歷練控制住了自己,沒有採取魯莽的舉動。他順了順呼吸,強迫自己摒除慾念,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膝蓋。在某些情況下挑釁的態度值得叫好,可是現在不同。現在,她應該表現害怕,妮可惹起這麼大的禍端,現在該是她屈服投降的時候。他下定決心要她明白她是在跟什麼人對抗,他是她的征服者,她是他的俘虜。愈早讓她面對事實,她的日子就會愈好過。
他一向擅長於嚇人,當然他臉上的疤也幫了很大的忙。
怪的是,這道疤現在好像起不了作用。不管他怎麼凶狠地瞪她,她都不為所動。
這令他除了欽佩,還真沒有其它的辦法。他上前一步,靴尖都碰到了她的鞋尖,她還是不曾退卻,而且一顆漂亮的頭愈抬愈高,以便能繼續與他對視,他真要以為她的眼中會發出閃光了,雖然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真的敢騙他?
妮可已經不大記得該怎麼呼吸了。事實上,她對自己生的氣早已超過眼前這個眉頭打了好幾個結、氣呼呼怒瞪著她的武士。她對這個諾曼人的反應簡直無從解釋,她甚至無法不看著他。他有一雙她所曾見過最美麗的灰色眼睛,只是--
天哪,她竟會花時間去注意這種小事,簡直非她所能理解。
他是想要把她嚇退,但她不會讓他得逞的。這名武士的確英俊得該死,而她也真該死的為何去注意到。她是怎麼了?他是她的敵人,她應該恨他的,不是嗎?
他就似乎毫無困難的恨著她,陰沉的表情十足的說明了他的不悅。她的背脊忍不住又挺直了些。
"我早該在有機會殺死你的時候就下手。"她低聲說。
他揚起一道眉毛。"機會在哪裡?"他以輕柔但嘲弄的聲音問道。
"我用石塊將你打昏的時候。"
他搖頭。
她點頭:"我瞄得很準,"她自我吹噓道。"當時我只想在你身上留個記號,並不想打死你。不過,我現在後悔了。或許我會在你們被趕回諾曼底的時候抓住第二次機會。"
他仍然不相信她,抱住雙臂笑著問她:"當你有機會的時候,為什麼不殺我?"
她聳聳肩。"當時我不喜歡,"她說。"現在則求之不得。"
他哈哈大笑,顯示他仍不相信。這也難怪吧,她想,直到目前為止,她沒有說過一句真實的話。不如他是否已經發現她並非修道院裡的人?她隨即自我回答:"一定發現了,那個吃裡扒外的收稅官,不可能不告訴他的。
妮可發現她那P 裝出來的鎮靜開始動搖了,她的膝蓋也不再那麼聽話。她決定最好不要理他,便抬起手要將布幔拉上。
但是他的動作更快,她的手尚未碰到布幔就被他抓住了。
他不會放開她的,他的執握像黃蜂咬人般螫刺著她。發現自己的掙扎不僅達不到目的,反而更顯出她是多麼脆弱之後,她便不再企圖擺脫他的掌握。
"你有東西在這裡嗎,妮可?"
這煞有介事的問句來得意外,她來不及阻止自己便已點了頭。然後她才說:"為什麼問我這樣的問題?"
"我是個實際的人,從這兒去倫敦可以節省一些時間。收拾好你的東西,不然我就把它們丟在這裡。只要我的朋友康復,我們就出發。"
他的自以為是令她十分驚詫。"我哪兒也不去!"
"會的,你會去的。"
她對著他搖頭,包藏著長髮的頭巾被甩歪了。她才要加以扶正,他已伸手將它扯去。
妮可那一頭耀眼無比的長髮像一道金色的瀑布由頭頂上披瀉下來,幾達她的腰部。這美麗的奇景,令他一時無法呼吸。
"只有修女才戴頭巾,妮可,而你並不是修女,不是嗎?"
"上帝會瞭解這樣的P 裝是必須的,只站在我這一邊,只會同意我,而不是你。"
這荒謬的論調令他不禁莞爾。"而你是怎樣得到這個結論的?"
他的話中也有笑意,他是在嘲笑她嗎?不,當然不是,她告訴自己。他才不知道怎麼嘲笑別人,諾曼戰士不會有人類的情感,他們生來只知殺戮和征服,至少她的哥哥和弟弟都是這麼告訴她的。理由很簡單,敵人都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