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頓搖頭。「我不知道你在扯些什麼,」他憤怒地說道,然後以手背拭去他嘴角的血跡。「我們沒有人在倫敦……還沒有。」他附加說道:「不過也快了。我們會回到屬於我們的地方,諾曼人將一個不留……」
「省省你那一番政治辭令吧,」羅伊打斷他。「我要真相。告訴我那個撒克遜人的名字,桑頓,否則別怪我動粗。」
尤里的哭叫聲終於傳入桑頓的怒氣之中。他走向嬰兒床,抱起他兒子,輕柔地拍著尤里,想使他安靜下來。
「我要帶走我的兒子。」
「不行,」羅伊答道。「你也許毫不關心孩子,但是我跟妮可很在乎。外面寒冷又下雨,你不能在這種氣候下把尤里帶出去。我跟你訂個約定,」在桑頓抗議之前,他附加說道:「等你幫你的兒子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就可以派人來帶走他。」
「你會讓他離開?」
羅伊點頭。「我向你保證,」他說道。「現在,我要你發誓你真的不知道是誰曾經威脅我的妻子。」
「告訴我事情的經過。」桑頓問道。
羅伊說明了那個給妮可匕首,還指示妮可殺死他的老女人的事。從桑頓的神情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歸順威廉的那些撒克遜貴族是不能信任的,」桑頓說道。「我們永遠也不會把這種任務交給他們去做。去查查你自己的手下吧,」他附加說道:「撒克遜人不會派女人去做男人的工作。」
羅伊相信他。他看著桑頓將尤里放回嬰兒床。這個撒克遜人是他的敵人,卻也是妮可的兄長,羅伊耐心地等待他們父子道別。
桑頓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理智告訴他,這個諾曼人是對的。但是將他的兒子留在敵人的巢穴卻令他不安心。他必須相信諾曼人會信守承諾,這令他更不安。
「尤里將被送到我妻子的家人那裡。當他們到達時,你就把尤里交給他們。」
這是一個命令,不是請求。羅伊點頭,並且說出了他的決定:「你岳家的人可以來。只要我確信尤里跟他們在一起很安全,我就讓他走。你可以走了,桑頓,我給你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桑頓低頭看了看兒子,然後走向隱藏的階梯。
「拋棄仇恨吧,桑頓,還有時間。沒有必要毀了你自己。」
即使桑頓聽見了忠告,他也沒有承認。他頭也不回地走下階梯。
羅伊關上鑲板,然後走向嬰兒床。尤里再一次大發脾氣。
羅伊抱起他,照著妮可的方式,讓尤里靠在他的肩上,輕聲地說一些他曾經聽他的妻子說過的喃喃耳語。沒多久,他就安撫了這個發脾氣的小傢伙。
殷吉等在走廊上,羅伊命令他將信道的鑲板封起來。
他看見艾麗站在樓梯口,便示意她過來。「孩子沒事,」當他看見她皺眉時,便說道:「他沒受傷。」
尤里現在完全醒了。他靠著羅伊的肩膀,看著四周。艾麗伸手接過他。「你安撫了這個小東西,」她說道。「現在,你最好去安撫另一個。」說完,艾麗臉紅了。「請寬恕我,爵爺,我太放肆了。不過我擔心我的妮可,她現在一定擔憂極了。」
羅伊點頭。「是的,艾麗,她一定很擔心。」他同意道。他拍拍尤里的頭,轉身走到走廊上。事實上,他很害怕眼前的工作,因為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妮可。
羅伊走進寢室時,她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夜色。門一打開,她立刻轉身。她臉上的神情令他心痛。她很害怕。羅伊疲憊地歎了一口氣。他猜想她以為他已經殺了她的兄長,正等著他的證實。
洛倫站在壁爐前,看見他的主人進來,他鬆了一口氣。「妮可夫人很擔心。」他說出了顯而易見的事實。
羅伊一直注視著他的妻子。「她不需要擔心,她的哥哥還活著。」
洛倫藏起他的笑容。他經過羅伊朝外走去。「她擔心的不是桑頓,男爵,她擔心的是你。」說完之後,他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我不是擔心你。」妮可說道。
「洛倫說是。」
「他說謊。」
「他從不說謊。」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我應該恨你,羅伊。是的,我該恨你。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起,那些最可怕的事就一直發生在我身上。看著我,」她舉起雙手。「我的雙手全是傷痕,而且我的肩上也有一道醜陋的傷疤。這些都是你的錯。」
妮可解下她的腰帶,丟在地上。然後踢掉她的鞋子。「這全是因為你是諾曼人,所以一切都是你的錯。」她拉起罩衫,丟在一旁,然後扯下村裙。「怎麼樣?」她問道。「你沒有什麼話要為自己辯駁嗎?」她沒有給他時間回答。「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滿身是傷。」
「我認為你只是容易發生意外罷了。」
他不認為她聽見了他的話,因為她正忙著舉出他的缺點。即使她將暴風雨的來臨也歸咎於他,他也沒有笑出來。羅伊任由她大吼大叫,他瞭解她急需將她的憤怒和恐懼宣洩出來。是的,她害怕問出桑頓和尤里的事情。
當她身上僅剩下內衣時,她已經筋疲力竭了。她面對著他站著。她的頭低垂,腳趾縮在燈芯草編製的蓆子內,看起來非常脆弱。
「你準備聽我說話了嗎?」
她沒有回答他。「妮可,到這裡來。」
「不!」她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我永遠不會再服從你的命令,羅伊。」
她已經服從了,但他不認為現在是指出來的時機。他以雙臂圈住她,試著使她靠著他。
她推開他的手。「我也不會再讓你碰我。」
羅伊不接受她的拒絕。他用力地將她拉人懷中,緊緊地擁著她。她已經準備接受安撫了。她癱倒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腰,毫無壓抑地哭了起來。她的哭聲就像小尤里一樣的大聲。羅伊沒有阻止她哭,只將下巴貼著她的頭頂,等著她停止。
當她收住淚水時,他的衣衫已經濕透了。妮可靠在他的胸前,繼續抽泣了幾分鐘。她自己的行為令她很驚駭,但是她無法阻止自己。當羅伊走進寢室時,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確定他平安無事,她就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
此刻,疲憊和寒冷令她微微發抖。羅伊感覺到她的顫抖,更加收緊了手臂。「在你著涼之前,還是上床去吧。」他以低沉、粗廈的聲音說道。
她不理會他的建議。妮可不明白為什麼,但是她需要他再抱著她。「你一定認為我像個孩子,」她說道。「我的行為實在跟尤里沒什麼差別。」
「你的行為也許像他,但是你的味道比他好聞多了。」
妮可明白他在調侃她。對已發生的悲劇來說,這是個奇怪的反應。「羅伊……」
「什麼事?」
好久之後,她才問道:「我是個叛徒嗎?」
「不是!」
他大聲的否定讓她嚇了一跳。「別生我的氣,今晚已有太多的怒氣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他。「我沒有生你的氣。令我生氣的只是這個問題。桑頓說你是叛徒,是不是?」
她的眼中再次充滿淚水。他很驚訝她竟然還有淚水。「老天,妮可,別又開始哭了。事情已經過去了,桑頓沒事。」
「我知道他沒事,」她叫道。「我擔心的是你!」
她的激動令他吃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覺得這是一種侮辱。「你對我的能力這麼沒有信心?」
她以手指戳著他的胸膛。「你的能力跟這件事沒有關係。」
「沒有嗎?」
他看起來非常困惑。「當然沒有。」
「妮可,說清楚一點」
「桑頓是我的哥哥。」
「我知道。」
「我比你瞭解他。」
「沒錯。」
「他有很多優點。」
「別在我面前替他辯護。」
她想轉頭,但是羅伊不放開她。他強迫她再次看著他,然後以指頭輕撫她的臉頰。「是他弄的,是不是?」他皺眉問道,語氣之尖銳跟她紅腫的臉頰一樣疼痛。「如果你告訴我,他不是故意打你,我會完全失去耐性。」
「你怎麼知道桑頓打我?他告訴你的?」
「你的臉頰上有男人的掌痕,夫人,所以我知道。」
他憤怒的語氣令她打個冷顫。「你不會失去耐性的,」她說道。「這正是我要向你解釋的。桑頓的脾氣很壞,從小就總是來不及深思而先有行動。爸爸一直都很絕望,因為他似乎無法教桑頓學會克制自己。我的兄長戰鬥起來會不守規則,羅伊,但是你會。」
他的微笑充滿了溫柔。「你怎麼知道我會如何作戰?」
「我就是知道,」她答道。「你有很強烈的價值觀,也會克制自己的脾氣,而且你很有耐心。在前往倫敦的旅途中,我一直想逃跑,你只是一再地把我捉回去,從未發過脾氣。」
妮可突然覺得很累,她再次靠著羅伊。「戰爭改變了桑頓。他現在滿心的怨恨,絕不會公平地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