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開他的手,別過頭來。但是他又抓住她下巴,使她的頭抬了起來。
"我受夠你的頑固了,女人。"
"正如我也受夠了你一大堆的命令。"
她認為這個回答相當狡猾。她不能讓他得寸進尺,不能讓他知道他的對手其實已經嚇壞了。他嚇不倒她。他最好不要背對著她,因為如果她手中有刀,一定會深深地刺到他的背裡去。
老天救救她吧,她現在是在對自己扯謊了。她不可能殺他,而且她想他也知道這一點。
她無奈地歎一口氣,隨後注意到他有一撮頭髮垂落在他的額前。她不假思索地伸手為他把頭髮撥回原位。
他的反應就彷彿是被她打了一記耳光似的。他猛然退開,看起來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他這反應搞得她困窘無比,於是移開了目光。
他隔了一會兒才由反應中恢復過來。他啞聲說道:"你身上的每一部份都是我的事,妮可,我對你要負責任的。快告訴我你是怎麼受傷的。"
"如果我告訴你,你會生氣的。"
"你怎麼知道?"
"我一直在觀察你,"她答道。"知道敵人的想法是很重要的事情,男爵。我一直在仔細觀察你,結論是你生性暴戾。"
她一本正經的口氣令他笑了起來。"你還注意到了什麼?"
"你不喜歡我。"
見他沒有回答,她又繼續說道:"你認為我是一場災難。"
"不錯。"
她認為他這句話應該是誠實的。"要不是我認為仇恨是一種罪惡,我會非常很你。"
"不會,你不會的,"他答道,同時溫和地微笑著。他的眼神令她的胃發顫。"你也許脾氣不好,可是你卻生性溫柔。妮可,你不知道怎麼恨人。"
她累得無法回嘴。"如果我不回去烤火,我會凍死的,"她說道。"你是要等我向你哀哀求助嗎?"
他搖搖頭。"我在等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弄到這塊瘀傷的。"他說道。
老天,他可真頑固。由他的表情看,她知道他是志在必得。"是傑堤打到的。"
她應該把事情說得婉轉一點的,羅伊看起來怒不可遏。她不希望他對傑堤有惡感,"你不能怪我弟弟。"
"不能才怪!"
他要站起來,但她抓住他的手臂。"我可以解釋。"
"妮可,你不能顛倒……"
她摀住他的嘴巴。"傑堤那時候已經睡著了,羅伊。我俯身要幫他把被子蓋好,可是他翻身子的時候手不小心打到了我的眼睛,傑堤根本不知道他打到了我。"
他看起來並不相信。
"我說的是真話,"她說道。"撒克遜人是不會姊弟打架的。是不是因為諾曼人常常自相殘殺,你才不相信我的話呢?"
他可不會上鉤。他拿起斗篷為她裡好,然後把她抱了起來。她攬住他的脖子,被他抱著回營地去。
她在他頸邊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他真的不知道。
她正悄悄地攻入他的心扉,而他沒有任何武器防禦。見鬼了,他的生活早已定型,要改變也太老了。此外,他喜歡規律的日常生活,而且他是非常滿意的。
是嗎?
羅伊想把這個個性完全不同的女人推出他的思潮之外,但這卻很困難,因為她在他懷中是那麼柔軟和貼適。
不過她還是一場災難。在回營地的那段路上,她實在讓他像走了一趟地獄。她又恢復了與他爭辯的心情,而他真想把她嘴巴塞起來,好讓自己清靜幾分鐘。
他們好不容易走到了營地。他抱著她在原來那棵樹邊,毫無驚動她就坐了下去。他輕輕調整一下她在他膝上的位置,把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他的斗篷把她從頭到腳都包了起來,而他的手臂又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他身體發出的熱氣使她既暖和又舒服。
"羅伊?"
"又有什麼事了?"
"我不應該這麼睡的,"她低語著。"畢竟我是一個已婚的女人,而且我……"
"你的丈夫已經死了。"
他那強硬的口氣令她很驚訝。"你不可能知道我那心愛的丈夫是死是活。"
"他死了。"
他是在開玩笑嗎?她原以為是的,但是當她想抬頭看他的臉時,他卻又粗魯地把她的頭壓回去靠在他的肩膀上。"噓,好吧,"她咕噥著。"他死了,不過我還在為他守喪。"
"你為他守喪還穿藍色的衣服?"
她可沒想到這一點。這個人腦筋倒挺快的,她發覺到這一點。不過嘛,話說回來,她也一樣。"我是在心裡為他守喪。"她喃喃地說道。
"他死多久了?"
他正輕輕揉著她的肩膀,這種舒服的感覺令她無法抗拒。她很不雅地大聲打了個呵欠才答道:"兩年。"
"你確定嗎?"
他在笑她,她可以聽出他口氣中的笑意。"嗯,我確定,"她辯道。"所以我才不穿黑色衣服了。畢竟已經兩年了。"
看吧,我勝過你了,她心裡想著。她閉上眼睛,臉上帶著竊笑。
長長的一分鐘過去了。就在她恍惚地飄入睡鄉之際,他又在輕喚她的名字。
"妮可?"
"嗯?"
"尤里多大了?"
"八個多月了。"
他想她大概困得無法察覺自己謊言中的破綻,連在他懷中的身子都沒有緊張的任何表現。"可是你的丈夫已經死了兩年?"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這次要怎麼自圓其說。
她猛然睜開眼睛。"我丈夫剛走了一年。不錯,剛滿一年整。我記得自己是這麼告訴你的。"
又足足過了五分鐘,他才又開口說話。"你也不善於說謊。"
"我從來不說謊。"
他箍緊了她讓她知道他生氣了。"你現在認輸了嗎?"他問道。"你剛才企圖逃走。"
"你要不要讓我睡覺?"她問著。
"等你承認……"
"不錯,"她打斷他的話。"我是想逃走。好了,你現在高興了吧?"
"你不可以再企圖逃走。"
他不必這麼惡劣的。妮可突然想哭。她必須逃走,只有這樣她才能抗拒他的領主威廉為她安排的可怕命運。
她調整一下自己攬著他頸子的雙臂。她一面想著這件絕對不公平的遭遇,一面不經意地用
手指玩弄著他脖子後面的頭髮。
她的動作使他無法集中心神。
"你的威廉決心要把我當成破鞋子一樣送給某個人,是不是?"她問道。
"是的。"
她抬起頭瞪著他,一片枯葉由她的頭髮間掉了下來。她的臉上既是青紫的瘀傷,又滿是泥污,他忍不住想笑。妮可看起來好像剛剛輸了一場拔河比賽。
"我不是什麼獎賞。"
他全心同意她的話。"對,你不是的。"
第四章
跟妮可小姐共處了漫長的一個星期之後,羅伊的結論是他的確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等他們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已經差不多到了想把她勒死的地步了。
這個潑婦使這趟路程不愉快到了極點,而且她至少又有三次企圖逃跑的紀錄。
她根本拒絕承認企圖逃跑是絕對沒有用的。她頑固之至,但換一個角度來說,羅伊也一樣頑固。他每次抓到她以後都要她認輸,甚至說出每次都讓她惱怒的字眼:"將軍",不過老實說他並沒有要羞辱她的意思。他是真心為她好。如果她想神智健全地在諾曼人的統治之下生活,就得學乖一點。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他一樣仁慈又體貼。
羅伊不希望妮可受到傷害,只要想到有誰會傷害她就令他心情一沉。
覺得她需要保護的這種衝動,一直像塊大石一樣壓迫在他的心上。他們抵達倫敦的時候,他正在教訓她應該如何注意言行。可是妮可根本沒有心情聽進他說的任何一個字。當他說她應該乖馴一點的時候,她反而咬他一口。他對她都不太苛責,因為他知道這個星期以來她並沒有多少睡眠,所以腦筋不太清楚,無法合理思考了。
他們在午後到達倫敦,宮裡幾乎沒有什麼賓客。羅伊差不多是拖著妮可走進去的。他命令兩個士兵去向威廉通報,說他的獎賞終於到了,然後羅伊親自督促手下把妮可在一個房間裡安頓好。
她想用腳絆他,結果他真的把她在地上拖了好長的一段路才讓她自己走。
能夠擺脫她將是一大樂事。羅伊不斷地告訴自己這個謊言,到後來他幾乎真有一點相信了。
可惜還是差一點點。
羅伊打開通往妮可房間的門時,跟隨他多年的副將洛倫前來迎接他們。他長得很英俊,有著棕色的頭髮與眼睛。他差不多與他的領主一樣高,但是塊頭沒那麼大,肩膀也沒那麼寬闊。洛倫曾與羅伊並肩打過數次戰役,既身經百戰,又忠勇無比。他也是羅伊最好的朋友。
"真高興再見到你。"洛倫說道。他熱切地在羅伊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灰塵立刻飛揚起來。洛倫笑著說:"你需要洗一個澡,男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