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發現她正靠在粗糙的橡樹一側,低著頭。他停下來,希望不要侵犯到她的隱私。梅德琳在啜泣。他目睹她慢慢抓開斗篷將它放在地上,然後他知道她悲痛的原因了。左側衣服破碎的邊緣浸滿鮮血。
鄧肯沒發覺自己大叫出聲,直至梅德琳發出驚恐的低吟。她沒力量退離他,當他強迫她的雙手離開大腿,在她身側跪下時,她也沒抵抗。
鄧肯看到傷口,勃然大怒,雙手發顫地將外衣移開。衣服粘住傷口,使他的動作格外笨拙,但他盡量輕柔。
傷口很深,幾乎跟他的前臂一樣長,而且沾滿泥土。它需要清潔、縫合。
" 唉!梅德琳。" 鄧肯聲音粗嘎。" 誰幹的?"
他的聲音像溫暖的愛撫,裡面滿是同情。如果他多仁慈一些,她知道自己會再度哭泣。喔……她的自制力已快崩潰,就跟她正緊攀的樹枝一般脆弱。
" 我不要你的憐憫。" 她不讓自己崩潰,挺起肩膀,給他一抹慘兮兮的笑容。" 把你的手拿開,這樣很不禮貌。"
鄧肯被她的權威姿態給嚇到,幾乎笑出來。他往上望見她眼中的怒火,知道她是拚命裝出來的。驕傲是她的反抗武器,他瞭解梅德琳很重視自制。
知道她的傷口現在再清理也太晚了,鄧肯決定讓梅德琳發洩一番。他站起來回答她," 你得不到我的憐憫,梅德琳。我像隻狼,沒什麼感情。"
梅德琳沒回答,他的話使她瞪大眼。鄧肯笑了,再度。
" 走開。"
" 不。" 他回答,聲音溫柔。拿起刀,割下她的衣服。
" 你毀了我的外衣。" 她低喃。
" 老天,梅德琳,你的衣服已經毀了。" 他小心翼翼,用割下的長布條包裹她的大腿。綁結實,梅德琳推他。
" 你弄疼我了。" 她恨自己如此坦白,該死,她想哭。
" 你的肌肉需要縫合。" 鄧肯評斷。
" 沒有人可以用針縫我的腿。"
" 你是個奇怪的女人。" 鄧肯拾起她的斗篷,圍住她的肩膀,然後將她抱起,小心護住她的傷。
梅德琳本能地用手圈住他的脖子。她真想抓他幾下,因為他如此專制地待她。" 你才奇怪。一有機會就想毀壞我平和的個性。我對上帝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話。"
" 你很有榮譽心,從不打破誓言,不是嗎?梅德琳小姐。" 他抱她走向等待的軍隊。
" 完全正確。" 梅德琳立刻回答,閉起眼睛,靠著他的胸膛。" 你有顆狼的腦袋,你明白嗎?狼的腦袋都很小。"
梅德琳累極了,沒睜眼看見鄧肯對她那番侮辱的反應。但她內心發毛,很感謝他冷靜的態度。真妙,她讓他氣得忘記疼痛,他的缺乏同情也幫她控制住可能會在他面前失聲痛哭的舉動。哭得像個孩子般會使她感覺很沒面子,她的自尊與驕傲是她一向珍視的。失去任何一項,她會覺得很委屈。梅德琳微笑,想鄧肯一定沒看見。他好蠢,救了她的自尊與驕傲,但他不知道。
鄧肯歎息,梅德琳剛剛打破誓言跟他說話,可是他不想點破,這使他很想笑。
他想知道一切細節,她如何受傷,遭誰的毒手。他不相信他的手下有誰敢傷她,而羅狄恩的人會保護她,不是嗎?
鄧肯決心先控制怒氣,慢慢等待。她現在需要休息。
★★★
他們再度上路後,梅德琳靠緊鄧肯的胸膛,臉在他下巴下靠著,發現疼痛逐漸減輕。
梅德琳又覺得安全了。這種反應令她迷惑。她內心承認他完全不像羅狄恩,雖然他要她置身致命的戰場。但她畢竟是個俘虜,一個引誘敵人的釣餌。可是她不恨他。鄧肯只是要報復羅狄恩,而她碰巧中途插入。
" 我會逃走的,你知道。" 她不清楚自己已將心思大聲講出,直到鄧肯出口回答。
" 你不會。"
" 我們終於到家了。" 吉爾大喊,眼睛轉向梅德琳。她的臉大部分被遮住,但他能看出她平靜的神情。他狂猜想她大概睡著了。感謝老天!事實上,吉爾現在不知該如何待她,他進退兩難。他對她的態度一直很不屑,但她如何回報他呢?她確實救了自己的命。他不瞭解為何她要幫他。他很想問,但知道自己不會喜歡她的答案。
看見城牆隱約浮現眼前時,吉爾策馬越過鄧肯,想要第一個進入城內。這是傳統,鄧肯必須是最後一個進城受保護的人。士兵們喜歡這個慣例,因為它表示主上將他們的生命放在自己之前。每個人都宣誓對威克森男爵效忠,也願意追隨他奔赴沙場,因為他們都能仰仗他的保護。
這是個簡單的聯合,驕傲是根基。每個人都以是鄧肯的精英戰士為榮。
鄧肯的士兵是全英格蘭訓練最嚴格的。他們能忍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煎熬。雖然他們人數很少,但都是上上之選。他們驚人的耐力與戰技全不是誇耀,而是不爭的事實。
這些戰士反應出他們領導者的價值,他的揮劍遠比所有的挑戰者更精確,人人聞之喪膽。他的敵人找不到他的弱點,這個戰士似乎全身是銅鐵做的,刀槍不入。他對世上一切俗物毫無興趣,不像別人那般愛好黃金或錢財。那些想傷他的人都非常失望,他是個冷酷無情,毫不動心的戰士。
梅德琳對這些傳聞全然不知。在他臂彎中覺得自己受到呵護。她看著士兵一個個排列走過,很好奇鄧肯為何等在城下。
她將注意力轉向城堡。固若金湯的堡壘建在山丘頂上,灰色城牆至少有七百尺長。梅德琳從未見過如此浩大的建築,城高得彷彿能摘到月亮,中間有座突出的高塔,高得被雲層吞沒。
當最後一個士兵踏過護城河上的吊橋時,鄧肯策馬前進。賽勒斯很高興回到家中,蹦跳得好不快活,梅德琳的傷口又疼痛起來。她的臉因痛苦而扭曲,沒發覺自己的手也緊捏著鄧肯的手臂。
看見她痛苦的表情,鄧肯自己也皺著眉。" 你馬上可以休息了,梅德琳。再忍耐一下。" 鄧肯關懷備至。
梅德琳點頭,閉上雙眼。
當他們到達中庭時,鄧肯立刻下馬,緊緊將梅德琳抱在懷裡,轉身往家中走去。士兵排列成行,吉爾和另外兩人站在城堡門口。梅德琳睜眼看見吉爾困惑的眼神。
往前走近後,梅德琳明白他在看她的腿。她也往下看,望見斗篷沒遮住她的腿傷。沾滿血漬的外衣像繃帶包著她的腿,血跡流滿全腳。
吉爾趕忙開門,第二道門較矮,但送出溫暖的氣流。他們來到廳堂的中央了。
這裡很明顯是軍隊住的。入門窄小,木板地面,男人的會議室在右邊,左邊有蜿蜒的樓梯,通往上面的住屋。這種結構非常奇怪,但梅德琳搞不清楚,直到鄧肯抱她上樓。
" 樓梯建錯邊了。" 她突然說。
" 不,很正確。" 他回答。
她覺得他的語氣很不正經。" 根本不對邊," 她反駁。" 樓梯一向靠右邊建,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她非常權威地加上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梅德琳很氣鄧肯不肯承認他家建築的錯誤。
" 它會靠右建,除非有特別的指示,否則不會靠左建。"
鄧肯的發音清清楚楚,聽起來像在教訓智能不足的兒童。
" 這是個無知的指示,你是個固執的男人。" 梅德琳很難過他不低頭看她,發誓不再和他談話。
" 你是個固執的女人。" 鄧肯反唇相擊,面帶微笑。
吉爾跟在他哥哥後面,覺得他們的對話很滑稽。但他心裡很擔憂,笑不出來。
艾德蒙在等他們,阿狄雅可能也在。吉爾瞭解現在他開始關心梅德琳了。他不希望她有不愉快的遭遇,祈求自己有時間向艾德蒙解釋梅德琳善良的個性。
吉爾暫且拋開憂慮,鄧肯沒轉入大廳,反而往相反方向,繼續爬向尖塔,樓梯愈來愈窄,他們的速度也放慢。
塔頂的房間很冷,中間有壁爐,右邊有扇大窗戶正開著,狂風將窗簾拍打在石壁上。
房內有張床,鄧肯非常輕柔地將梅德琳放在床上。吉爾跟著鄧肯。他彎腰在爐內放柴火時,命令吉爾," 叫葛蒂送些食物上來,告訴艾德蒙帶著他的醫藥箱,他必須用針治療梅德琳。"
" 他會抗議。" 吉爾推斷。
" 他會照做。"
" 誰是艾德蒙?"
溫柔的聲音由她嘴裡傳出,兩兄弟都望向她。她正掙扎著要坐起,但艱難萬分。皺著眉,她的牙齒因寒冷而打顫,終於因疼痛而癱在床上。
" 艾德蒙是我二哥。" 吉爾解釋。
" 這裡有幾個威克森?" 梅德琳蹙著眉。
" 一共五個。" 吉爾繼續," 凱薩琳是大姊,下來是鄧肯、艾德蒙,然後阿狄雅,最後是我。" 他笑了。" 艾德蒙會照料你的傷,他的醫術高明,你會跟以前一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