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金亞烈一次都不曾回頭。
經過好幾小時的馳騁後,傑宓開始全身酸痛了。他們走的道路崎嶇不平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癥結卻在她一向慣於騎不上鞍的馬,而「野火」背上嶄新的馬鞍給了她不少苦頭。不過只有一次趁亞烈沒看見她的時候,她齜牙咧嘴地讓痛楚流露了出來,同時還不忘在心中默默允諾上帝,只要祂讓她丈夫把速度緩下一些,她就會一天誦經二十篇,而且其間一個白日夢也不會作。
上帝顯然沒有和她談交易的心情,追上丹尼和瑪莉以後,亞烈還是沒有減慢速度。他帶頭,兩個疲累的女孩居中,丹尼則殿後。
傑宓明白他們這樣安排位置的用意,她曉得那是因為這一帶的路徑素以盜匪猖獗而聞名,但是她根本沒有心力害怕這件事,因為她忙著擔心瑪莉。
整整又騎了兩個小時以後,瑪莉終於支持不住了。傑宓很以她姊姊能不抱怨地支撐這麼久為榮,瑪莉一向不慣於忍受任何的不舒適。
「傑宓?我要休息幾分鐘──」瑪莉叫道。
「不行!」
丹尼大聲否決了瑪莉的要求,傑宓不敢相信他竟會如此粗魯。她回過頭去卻恰好及時看見他正搖頭加強他的意思。
瑪莉的臉色讓傑宓很憂慮。她轉頭向亞烈,打算以自己不適為理由請求他休息,結果卻聽到一聲尖叫從她身後傳了過來。
傑宓立刻再度回過頭去。瑪莉的坐騎就緊跟在她身後,但是瑪莉卻不見了。
每個人都停住了,甚至金亞烈。
可憐的瑪莉四腳朝天地摔倒在路旁的一叢灌木之上。亞烈和傑宓下馬的時候,丹尼已經首先奔向了瑪莉?並輕柔地把她扶站了起來。
「受傷了沒有,女孩?」他的語氣裡滿含著關心。
「只有一點點,大人。」瑪莉撥開散到她眼前的頭髮答道。
瑪莉的頭髮上也沾了幾片葉子,丹尼輕輕為她把葉子揀掉。傑宓決定這個男人畢竟還有些稱得上高尚的品行。
「這見鬼的是怎麼回事?」亞烈從傑宓身後問道。
她驚跳了一下,隨即轉身面對他。「瑪莉從馬上跌下去。」
「她什麼?」
「她跌下了馬。」
亞烈看起來一點也不相信她。「她是英格蘭人,亞烈,你忘了嗎?」丹尼叫道。
「是不是英格蘭人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傑宓問道。她從一個看到另一個,發現他們正強忍著不笑出來?
「她可能會跌斷脖子的。」傑宓嘟嚷道。
「但她沒有。」
「她可能的。」傑宓爭論道。她很惱火他冷靜的態度,偏偏他又站得離她很近。於是她很快退後了一步?但還是仰頭盯著他的雙眼。「瑪莉摔下馬,是因為她......」她的聲音消逝了,因為她突然注意到他古銅色的雙眸中有幾抹金色光芒在跳躍著,為了拉回思緒,她改盯向他的胸膛。
「因為......」亞烈問道。
「瑪莉累壞了,大人。她必須休息,她不習慣這樣長途騎馬。」
「妳呢?英格蘭女孩。妳習慣長途騎馬嗎?」
傑宓聳聳肩。「我怎麼樣並不是重點。你當然可以看出瑪莉有多累,休息個幾分鐘對你不應是太大的麻煩。」她在那一刻抬眼看他,卻見他眉頭緊皺,她說了什麼令他如此?「瑪莉是個嬌柔的淑女。」她對著他的胸膛解釋道。
「妳就不是嗎?」
「我當然也是。」傑宓結結巴巴地說道,他是在刻意扭曲她的意思。「你暗示相反的可能性,未免太不禮貌。」
她再度抬眼看他,卻見他在微笑。她忽然明白他並不是在侮辱自己。而且他在對她微笑,真心、溫柔地對她微笑。她突然覺得很滿足。
但是她不曉得應該如何反應。
「妳一向這麼一板一眼嗎,老婆?」
那句問話聽起來像一句愛撫,上天明鑒,她一定是和瑪莉一樣疲倦,才如此暈頭轉向了,傑宓告訴自己,否則她怎麼可能會被這個野蠻人所吸引?現在他看起來幾乎說得上英俊──當然啦,是那種原始、生猛的英俊;一綹掉到額前的頭髮則讓他有種浪子般的味道,這實在很不幸,也很令人擔心。因為傑宓一向偏好那種能說善道、肆無忌憚的浪子型人物。
她沒有多想便伸手把那綹不聽話的頭髮撥回了原先的位置。她不要他看起來像個浪子,她要他繼續保持一副專橫的模樣,她的心才可以不要再跳得這樣飛快,不是嗎?
她碰觸亞烈的時候,他一動也沒動。但他喜歡她的手在他額上的感覺,這溫柔的協助令他驚訝,令他想再擁有。「妳為什麼這麼做?」他溫和地問。
「你的頭髮太長了。」傑宓答道,她不敢把真正的原因告訴他。
「它並不長。」
「你必須把它剪短。」
「為什麼?」
「因為我不信任那些頭髮幾乎和我一樣長的男人。」
甚至她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聽起來很荒謬,她臉紅地皺起眉頭以掩飾難為情。
「我是問妳是不是一向這麼正經八百的?」亞烈露齒一笑地提醒她。
「你是這樣問嗎?」上帝助她,她似乎無法把心思集中在他們的談話上。當然,這全都是他的錯。他的微笑讓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亞烈忍住好笑。因為他認為要是他真的笑了出來,他的新娘一定會以為他是在嘲笑她。而為了某些他說不上來的原因,他又不想傷害她細緻的情感。這是相當奇怪的反應,他告訴自己,他一向不是那種會在乎任何女人的感受的人。
看著正扭絞著雙手的傑宓,亞烈明白她對他仍有些害怕。而且他也知道她和她姊姊一樣疲倦,他們趕路的速度確實很快,但他認為那是出於必要。因為只要他們仍在英格蘭的土地上,他們就不可能真的安全,但他的新娘卻不曾抱怨或懇求他停下來,這令他很高興。他的副將蓋文若知道會說她有膽識,但蓋文若看到他現在這副呆瞪著妻子的模樣也會很驚訝。想到這裡,亞烈一斂笑容。
該把她驅出他的思緒了。
「妳在扭絞雙手。」他還是忍不住伸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我在假裝這是你的頸子,」傑宓對寒著一張臉的他說道。「噯,沒錯,大人,我一向這麼正經八百,尤其在即將離開我心愛的祖國的此刻,我更是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那也正是我之所以微笑的原因。」亞烈說。
亞烈現在可沒有在微笑,但傑宓決定不追究這件事。「你很高興是因為你要回家了?」
「是因為『我們』要回家了。」他的語氣又冷硬如鋼了。
「我的家在英格蘭。」
「那是過去式,」他糾正她,決心把這點弄清楚。「現在妳的家在蘇格蘭了。」
「你希望我把忠誠獻給蘇格蘭?」
「希望?」他笑了。「我不是希望,老婆,我是命令。妳將忠於蘇格蘭和我。」
她又開始扭絞雙手了,而且對他提出問題時,還提高了聲音。但亞烈決定不和她計較這個,他明白她需要時間把很多事情在腦中理清楚。由於他是一個如此有耐心的男人,所以他決定給她一、兩個小時來認同他的話。他想這樣夠體諒了,而且最好不要變成一種習慣。
「讓我們說明白些,」傑宓開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老婆。如果妳忠於我,就必然會中於蘇格蘭。一等妳窩了下來,妳就會曉得這麼做是對的。」
「一等我什麼?」她的語氣柔和得欺人。
「一等妳窩了下來。」亞烈重複道。
傑宓想對這個自負的男人吼叫,不過她很快記起了畢克平日的教導:在能確定動物的反應之前不可激怒牠。她得小心,傳說蘇格蘭人會打老婆的。「畜牲才『窩下來』,金亞烈。我是個女人,請容我提醒你注意一下。」她平靜地說道。
「我注意到了。」
他拖長的聲音讓她心跳加速。「對,」她嘟嚷道。「你瞧,女人是不會窩下來的,你最好相信我的話。」
「不盡然。」他懶懶地微笑答道。
「絕對不一樣。」她銳聲再度強調了一次。「你最好是相信我的話。」
「妳是向我挑戰嗎,英格蘭人?」
他強硬的語氣足以嚇到她,但他決心要讓她明白自己的地位。他等著她發抖....並道歉。
「是的,我是向你挑戰。」傑宓宣稱;還在他難以置信時急切的點頭補充。
老天爺!他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了。她的聲音和架勢權威十足,而且她也不再扭絞雙手了,變成兩個拳頭壓在腿邊。怎麼,她居然彷彿和他平等似地這樣站在他面前!
亞烈發出了一陣低沉的輕笑。這女人是瘋了,不過她的確有氣魄。
「我一定是在英格蘭待太久了,」他說。「居然還能忍受妳的好辯,老婆。」
「請你不要再喊我老婆好嗎?我有個名字的。你不能叫我傑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