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格斯?」她低語問道。
亞烈生硬地道:「回床上去,傑宓。」
「他沒有死。」
「他快死了。」
「不,我不認為他會死,亞烈。」
「回床上去。」
「但亞烈──」
「現在!」
他的語氣變得非常地嚴厲,傑宓轉過身緩緩走回屏風後,但她事實上是要去拿她需要的藥品及材料。她帶著她寶貴的藥箱走回她丈夫身邊,她的袖口上插著針線,三條吊帶懸在手臂上,她已經決定要救助格斯,不管她丈夫要不要合作,她只希望不需要和亞烈大吵一場才能說服他。
但不論如何,這一次他一定得聽她的。神父念完了最後一句話,跪下來祈禱,亞烈轉身示意他的人,卻差點把一旁的傑宓撞倒在地。他急忙伸出手穩住她,但他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他對她已憤怒到了極點──由他抓緊她肩膀的力道可以看出。
傑宓深呼吸了一口氣,衝口道:「在英格蘭我們有個非常古怪的習俗,亞烈,我們會等到一個人真正死後才哀掉他,而且除非我們確定他快死了,我們不會叫神父來。」
她的話立刻得到了他全副的注意力,她乘勢進逼道:「亞烈,你還不能確定格斯會死。讓我看看他的傷,如果上帝堅持要召喚他,我所做的並不會造成任何的差別。」
她聳掉他的手,等待他的回答,而亞烈只是看著她,似乎她瘋了一樣。傑宓試著走到他身邊,但他再次擋住了她的視線。「格斯身上都是血。」
「我也瞧見了。」
「血令妳作嘔。」
「亞烈,你哪裡得來這個念頭的?」
他沒有回答。
「血不會令我作嘔或什麼的。」
「如果妳吐了,我會非常生氣。」
如果他的聲音再嚴厲一點,老天大概就要打雷了,傑宓想。「我一定要照顧他,丈夫大人,不管我有沒有得到你的允許,現在,別站在這裡擋我的路。」
他沒有移動身子,但她大膽的命令叫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地大,而且他的表情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掐死她,傑宓決定命令他或許不是正確的作法。「亞烈,在我們來這裡的路上,我可曾告訴你該怎樣對付那些埋伏的歹徒?」
他的表情顯示他認為這個問題太過可笑了,不值得回答,傑宓代他回答。「我當然沒有,丈夫大人。我對打鬧的事一無所知,但我該死地知道許多關於醫療的事,而我打算幫助你的朋友格斯,現在請你讓開路,你的朋友正處於劇烈的疼痛中。」
她的最後一句話打動了他。「妳怎麼知道他在疼痛?」
「我看見他臉頰的抽動。」
「妳確定?」
「非常確定。」
她的語氣是肯定的,而且她的神情像極了極欲保護幼子的母虎。「好吧,隨妳怎麼做吧!」
傑宓舒了一口氣,她趕到桌邊,放下藥箱,開始低下頭細細檢查格斯的傷。
那些士兵現在全圍了上來,憤怒地看著她,這名英格蘭女人怎麼敢這樣對待垂死的格斯!他們看向他們的領主,亞烈卻雙手抱胸,表明了無意干涉。
傑宓沒有理會這些士兵,她的手溫柔地碰了碰格斯額頭及胸膛的傷。
「正如我所料,」傑宓回頭對她丈夫微微一笑。「大部分是假傷,傷勢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嚴重。」
「意思是他不會死了?」
問話的是神父,他正掙扎著自地上站起來,皺眉看著傑宓。
「他的機會很大,神父。」傑宓道。她聽見一個女人哭出聲音,是麗莎。
「我希望我可以幫妳。」麗莎哽咽地道。
「謝謝,」她回答,她聽見身後士兵不滿的咕噥聲,但她不踩他們,逕自轉向她的丈夫。「我注意到你正要帶你的人離開,但如果那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我希望你和你的人能夠留下來幫助我。」
「我們正要離開去做一副棺材。」,亞烈解釋。
傑宓一臉無法置信之色,而且她看起來似乎想摑亞烈一巴掌。「老天!你打算在格斯斷氣前就把他放進棺材裡?」
「當然不,我們會等。」亞烈冷冷地回答。「妳不會真的認為我會把他活埋吧?」
「我能夠幫得上什麼忙?」蓋文識相地插入,及時阻止了傑宓繼續對她的丈夫口出不遜。
「我需要更多的燈火、布條、溫水,及兩截硬木,大概這樣子的尺寸及大小,蓋文。」她用手比了比。
蓋文或許認為她的要求非常地古怪,但他沒有質問她。
「小姐,格斯的手臂斷了,妳不會是想切斷它吧?」神父問。
傑宓身後的一名士兵咕噥道:「格斯寧願死也不願被切斷手臂的。」
「我不打算切斷他的手臂,」傑宓氣惱地回答。「我打算把它接回去。」
現在所有的士兵都圍過來了,蓋文也端著溫水回來。「這是妳要的溫開水。」
傑宓打開她的藥箱,自一個藥瓶中挑了些棕色的粉末混入水中,藥粉融化後她對蓋文道:「把這個給格斯喝下去,這可以使他睡著。」
「但他已經昏迷不醒了。」一名士兵憤怒的抗議聲響起,跟著其它許多人也附議。
「他沒有昏迷。」傑宓試著按捺住性子對他們解釋,她知道如果她想要得到他們的幫助,她必須先得到他們的信心。
「那麼他為什麼不和我們談話,或看我們?」
「他正處在劇烈的疼痛中。」傑宓回答。「亞烈,你能夠托著他的頭,方便我餵他喝下嗎?」
亞烈是唯一不和傑宓爭辯的人,他走向前,托起格斯的頭,傑宓俯下身子,她的手捧起格斯的臉龐,命令道:「格斯,張開眼睛,看著我。」
她重複喊了三次,格斯才照做。
士兵一齊發出驚歎,而且每個人都信服了。
「格斯,喝下這個,」傑宓道。「它可以使你不再感到痛苦。」
這次她不必多說,格斯便喝下了一大口,傑宓滿意地歎了口氣。「現在好了,他一會兒後就會睡著了。」
傑宓抬起頭,發現亞烈正在對她微笑。
「他仍然有可能因發高燒而死去。」她低語道,害怕他懷抱了太多的希望,而她不能夠辦到。
「在妳那樣子大聲向他命令之後,他不敢的。」亞烈笑著說道。傑宓臉紅了。「我必須提高音量,」她解釋。「只有那樣才能夠得到反應。」
「我想他這次真的睡著了。J蓋文道。
「我看看,」她道,再次俯身捧起格斯的頭。「比較不那麼痛了吧?」
那名戰士緩緩地張開了眼睛,傑宓可以看出藥效已經發揮了,因為他的棕眸變得迷茫,他的表情也變成平靜。「我到了天堂了嗎?」格斯低聲問。「妳是天使?」
傑宓微笑。「不,格斯,你仍然在高地。」
格斯的臉上出現恐懼之色。「上帝,我不是到了天堂,我是到了地獄,而這是魔鬼開的殘酷玩笑!妳看起來像個天使,但妳說....英格蘭話。」
他大吼完畢並開始掙扎,傑宓連忙俯身在他耳際用蓋爾語低語道:「安心吧,朋友,你安全地在蘇格蘭朋友的照顧之下。」她撒謊道:「如果那可以使你感到舒服,你可以在心裡想像你康復後打算痛宰多少英格蘭士兵,現在不要再說話了,讓藥效助你入睡。」
傑宓故意在她的蓋爾語加了濃重的呢儂音,她模仿得差勁透了,但格斯並沒有聽出來,只見他閉上眼睛,安心地睡著了。
由他睡覺時臉上掛著的笑容,傑宓猜測他正在數下一場戰役要殺死多少英格蘭士兵。
「妳對他說了什麼,夫人?」一名士兵問。
「我告訴他他太頑固,不可能這麼輕易死去。」傑宓聳聳肩。
蓋文迷惑不已。「但妳怎麼會知道格斯頑不頑固?」
「他是蘇格蘭人,不是嗎?」
蓋文看向亞烈,以眼神詢問,他應該對金夫人的話感覺好笑或受到侮辱。但亞烈在笑,然後蓋文決定他的女主人是在和他開玩笑。蓋文皺起眉頭,他開始猜測自己還要多久才會瞭解這位不尋常的英格蘭女人,及她不尋常的幽默感。她的聲音和外表都是那麼地甜美,蓋文知道如果他不小心一點,這個甜蜜的小東西可以輕易地把他繞在她的小指頭上。
「我也想要幫忙,格斯是我的丈夫。」
說話的人是麗莎,她的頰上仍流著淚痕,但她姣好的面容上同時寫滿著決心。
「我會非常高興有妳的幫助,」傑宓回答。「妳可以把這塊布打濕,敷在妳丈夫的額頭上。」
傑宓知道她必須先接好格斯的手臂,而且這也是整個過程中最困難的一部分。接骨時格斯會痛死了。
她用兩塊夾板覆在格斯斷折的手臂上,用布條綁好;蓋文熱情地提供幫助,雖然他仍不明白金夫人打算做什麼。
傑宓的手在顫抖。哦,她只希望剛才的鴉片酊可以幫助格斯熬過這疼痛。
「亞烈,你抓住他的手。」她開始指示道。「蓋文,你抓住他的上臂,慢慢地拉,非常慢,我必須想辦法接骨;麗莎,妳轉過頭去,我不要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