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蒂娜。」他的答覆彬彬有禮,令她更覺得自己傻。「幾個月以後我會拍另外一部片子,那時候請你的經紀人打電話給我。」
她看著查克大步走開,羞紅了臉而且萬分氣餒。她頹然靠在一棵樹上,望著剛才一直站在查克旁邊的湯米。「我真的搞砸了,是不是,湯米?」
「我要說,這可是我看過的你最差的一次表演。」
「他以為我其實只是想要演他的電影。」
「難道不是嗎?」
蒂娜怒瞪他一眼,但是湯米卻正在看著歐唐尼和蕊琪。一會兒之後,她說道:「那個婊子怎麼會喜歡歐唐尼而放著查克不要呢?」
「也許她喜歡被需要的感覺。」湯米答道。「查克不需要任何人,唐尼卻什麼人都需要。」
「他只是在利用每個人,」蒂娜不屑地糾正他的話,「他就跟吸血鬼一樣。等別人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就把對方甩掉。」
「你應該知道的。」湯米說道,伸手攬住她肩膀,安慰似的輕輕捏了她。
「他曾經派我去和他的毒販碰頭,結果害我被抓。我從牢裡打電話給他,要他把我保釋出來,他竟然生氣地把電話掛掉了。後來還是帝國製片公司把我保出來,並把這件事遮掩過去,不過仍要我償還法律費用。」
「顯然他有某處吸引你的地方。」
「我那時候才二十歲,腦子裡全是星夢。」她辯解道。「你的借口呢?」
「大概是中年危機吧?」他半開玩笑地說道。見到馬房裡的燈亮了,他說:「走吧,好戲要上演了。」
蒂娜攬著他的腰,一起朝馬房走去。「你該聽過『一報還一報』的說法吧?」
「不錯,不過通常都拖得太久了。」
查克回自己的拖車上洗了一把臉,然後準備到馬廄去。他看見愛美的父親在她的拖車前來回踱步子,於是停下來問:「愛美已經在馬廄那裡了嗎?」
「還沒有,查克。這幾天熱得她很不舒服,」孟喬治抱怨著,「她可不可以先待在冷氣拖車裡,等你需要她的時候,她再過去?」
通常這類要求是不可能得到導演的好臉色的,但是查克對愛美特別心軟,只是放緩了口氣說道:「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必須參與工作。」
「可是--我去叫她吧。」見到查克的臉色不大對了,喬治趕快改口說道。
通常查克對這些星爸星媽都很瞧不起,可是愛美的父親不同。愛美還幼小的時候他的妻子就遺棄了他們,有一天他帶著臉上有酒窩的愛美在公園裡玩,引起一個製片的注意,就請她參加一部電影演出。她父親為了照顧她,就把白天的工作辭掉了,改上夜班。更重要的是,他把愛美賺的每一分錢都存到為她設立的基金裡。他的整個心思都放在愛美身上,而這心思也沒有白費,因為愛美始終是一個好孩子,這在好萊塢的童星之間是非常少見的。
查克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一個身影由樹叢邊出現,歐唐尼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令查克僵在那裡。「聽著,查克,這場戲本來就已經很難拍了,」歐唐尼說著,一面走到亮處,「我們都是深諳世故的大人了,所以讓我們也表現得像大人吧!」他伸出手要和查克握。
查克輕蔑地看看他伸出來的手,然後又抬眼看他。「去你媽的蛋!」
馬廄裡的氣氛緊張而悶熱,查克穿過旁觀的人群,走到攝影機邊,那裡有兩個監視幕,他可以看見攝影機鏡頭所拍攝的畫面是怎樣的。他對湯米點點頭,於是大水銀燈亮了起來,所有人員就位。
查克對每個人都作了仔細的查詢和指示,也詳細地對蕊琪和愛美、唐尼等人解說。但是對蕊琪他卻用她在戲中的名字稱呼,而且在轉頭對愛美解說時,口氣有明顯的軟化差異。
「開始!」查克終於喊道。
蕊琪走進馬房,緊張不安地環視四周,臉上一副恐懼焦慮的神情。她用發顫的聲音輕輕喚著情人的名字,一切正如劇本上所需要的一般。當她的情人由旁邊藏身之處突然伸出手來的時候,她那聲驚呼真是完美之至。
查克站在攝影機旁邊,雙手抱胸,瞇著眼睛看著。當唐尼開始吻蕊琪,而且要把她拉到草堆上時,一切都不對勁了。唐尼看起來既笨拙又放不開。
「停!」查克憤怒地喊道。想到他可能得這樣一再看著唐尼與他的妻子親熱,他更是怒火中燒。他走上前,用冰冷而不屑的目光瞪著唐尼。「你這麼吻她的樣子,就好像一個兒童合唱團的小孩在我房間裡做的那樣無能。讓我們看一點好戲吧,姓歐的。」
唐尼的臉變得通紅。「老天,查克,你為什麼不能像個大人一樣--」
查克不睬他,猛然轉身對正向他怒目而視的蕊琪說:「還有你--你應該是渾身火熱,不是一副夢想要修指甲的樣子。」
接下來的兩次都很好,所有的工作人員也都知道,但是每次都是沒等到蕊琪拿槍查克就喊停,然後要他們重新再來過。他這麼做的部分原因是,逼他們公開表演這類的通姦行為突然使他產生一種快感,但主要還是因為他總覺得這一幕有某方面不對勁。「停!」他喊道,切斷了第四次的重拍過程,然後走上前去。
歐唐尼怒氣沖沖地從乾草堆上爬起來。「你這有虐待狂的狗兒子,剛才拍的根本一點問題也沒有!」他吼道,可是查克不理他,決定試試看用昨天想到的一個方式拍攝這一幕。
「閉嘴,聽我說,」查克說道,「我們要用一種不同的方式試試看。不管作者是怎麼寫的,但是如果真由女人開槍的話,她就會失去觀眾的同情,反而顯得她只是在利用情人滿足需要,實際上根本無意離開她丈夫了。所以,她必須先受傷,不然他就變成戲裡唯一的受害者了,可是這部戲的整個重點就在於他們每個人都是受害者。」
查克聽見有人發出驚訝和贊同的耳語。他知道自己是對的,他就是憑著這種直覺本能才能贏得奧斯卡獎的。他轉身對看來不甚甘願的唐尼和蕊琪說:「再拍最後一次,我想這次就會成了。你們只要把原先奪槍的結果反過來,讓她先受傷就是了。」
「然後呢?」唐尼問道。「我發現傷了她以後怎麼辦?」
查克想了一下,然後決定道:「讓她拿到槍。你不是故意傷她的,可是她不知道。你往後退,可是她拿槍指著你,一面哭著--是為她自己哭,也為你哭。」他又對蕊琪說:「蕊琪,我要你抽噎著,然後閉上眼睛,扣動扳機。」
他退回攝影機旁。「開始!」
這次一定很完美,查克可以感覺出來。他看著唐尼把蕊琪推倒在草堆上,雙手和嘴熱情得像是要把她吃掉一般,蕊琪想把槍摸出來擋在中間。查克鼓動著:「用力掙扎!」他又補上一句諷刺:「假裝他是我!」這策略果然奏效,她奮力扭動捶打唐尼,然後抓住了槍。
查克看著唐尼與蕊琪奪槍,等著下令開槍。到時應該響起空包彈的輕輕爆裂聲,以後會再配上真正的槍聲音效。然後蕊琪往後倒下,用手抓破藏在肩膀處的假血袋。他算準了時機,喊道:「開槍!」槍聲震撼了整個馬房,蕊琪的鼻子猛力顫動了一下。
每個人都被這意外大聲的槍響嚇得僵在那裡。蕊琪緩緩由唐尼的懷裡滑落到地上,但是她的肩膀上並沒有流血的假傷口。
「搞什麼--」查克喊道,一面衝上前去。唐尼俯身在看蕊琪,但是查克把他推開。「蕊琪?」查克說著,同時把她身子翻轉過來。她的胸部有一個小洞,只有一點點血由其中滲出來。查克叫著要人去找救護車,心裡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傷應該不會致命,因為她幾乎沒流什麼血。他狂亂地摸索著她的脈搏,四周的人也亂成一團,男女都在尖叫著擁上前。「退開!」查克喊道。他感覺不出她的脈搏,他開始為她急救。
第二天,所有的演職員工都被警方隔離在旅館等候接受訊問,而警方拒絕提供查克任何消息。儘管他們的婚姻早已有名無實,查克仍然無法按受蕊琪已死的事實。
那天晚上十點鐘的電視新聞,簡直像是對查克投了一顆炸彈。新聞裡說,驗屍的結果顯示蕊琪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查克跌坐在沙發上,閉緊眼睛,吞嚥下心頭好苦澀的滋味,感覺自己彷彿處在颶風的中心。蕊琪有了身孕,但不是他的孩子,因為他有好幾個月沒有跟她一起睡過了。
他只接了費邁特的電話,其他人的一律拒接。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猜想究竟是誰會那麼恨蕊琪。兩天以後,兩個警探來敲他的房門,把他銬上手銬,以涉嫌謀殺范蕊琪的罪名逮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