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他懷中的女人終於說話了。「繼續呀。」她輕柔地說道。
他低頭想看她的臉。「繼續?」他困惑地問。
她點點頭。「對。你才剛開始說到好的部分。」
「好的部分?」他茫然地重複著。
她抬頭看他,眼眶依然濕潤,但是臉上卻帶著動人的笑容,令查克的心狂跳不已。「你剛開始說得很不好,」她輕語著,「說你很遺憾做這個,更糟的是,你又說彷彿任何女人都可以--」
他瞪著她,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我是那樣說的嗎?」
「差不多。」
他被她的笑感染了。「我真沒有風度。」
「非常沒有。」她假意說道。
一分鐘以前,她令他感到深深的絕望;五分鐘以前,也使他有如進了性的天堂;現在她又使他想大笑出來。在查克的心底,他知道從來不曾有任何女人對他有這樣的影響。但是他不願深究其因,只願想現在,不願去想可憐的未來。「那麼在現在的情況下,」他低聲說道,一面用手指輕輕撫過她臉頰,「我應該做什麼或說什麼呢?」
「呃,你也知道,我對這種場合沒有什麼經驗--」
「事實上對什麼都沒經驗。」他提醒她,心裡突然非常喜歡這個事實。
「可是我看過很多愛情小說。」
「這又不是小說。」
「不錯,可是有很明顯的相似之處。」
「說出來聽聽。」他說道。
她思索著,眼裡帶著一種神奇的感覺。「譬如說,」她輕聲說道,「當你在我身體裡的時候,我的感覺就跟小說裡的女人一樣。」
「你的感覺是怎樣的?」他忍不住問道。
「我覺得被你要,被需要的感覺,非常迫切的需要,而且非常、非常特別。我覺得--很充實。」
查克感動得心痛。「那麼你為什麼哭呢?」
「因為,」她低聲說道,「有時候美的感覺會讓我哭。」
查克望著她晶亮的眼睛,看到一種溫柔的美令他想哭。「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笑容像米開朗基羅的聖母?」
茱莉張嘴要抗議,但是他已迅速吻上了她的唇。「你難道不覺得,」一會兒之後她才有機會說道,「想想我們剛才做的事,這個說法會有一點褻瀆?」
他貼著她喉間輕笑。「不會,不過可能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會。」
查克幾乎使她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他的激情與溫柔使她覺得又甜蜜又刺激。此刻已經是第二天午後,她坐在查克旁邊,望著小桌上的餐盤。
她知道,昨天晚上他雖然那麼熱情,彷彿這世界上她是他唯一的女人,但是他也曾和數不清的性感女星社交名媛做過愛,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雖然他已失去了一切,但是她相信,他一定會證明他的無辜。而一旦自由之後,他就會回復從前的生活,重建在好萊塢的事業。那時候,他對她的需要就會終止,她將變成只是他的一個「老朋友」。她知道那種痛苦一定會令她難以承受。
他不會看上她或對她許下什麼海誓山盟。他只是現在需要她,而老天為了某種原因把她引到他身邊。她所能做的只是好好享受目前,牢記此一刻。這表示她絕對不要向他要求他能力之外的事,不要讓她的感情成為他的負擔,同時也盡可能使自己的心保持完整。她真希望自己的經驗豐富一點,那樣要做到這一點就比較容易。
「你在想什麼?」查克問道。
她轉回頭,發現他滿懷關切地看著她。「沒有什麼,只是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她說著,擠出一個笑容。
「說給我聽聽。」他的態度很堅決。
她讓步了,決定只說出部分實話。「我在想,人生真奇怪,本來似乎一切都是可預見的。但是一轉眼工夫,譬如決定在路邊停下來喝一杯咖啡的時間,就什麼都改變了。」
查克歎一口氣,倒在枕頭上,閉起眼睛。「你想跟我一起留在這裡嗎,茱莉?」
「你是說我有選擇嗎?」她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道,想刻意使事情輕鬆一點。然而話出口之後,她看見他的臉色嚴肅起來。
「沒有,」他沉默了許久之後說道,「恐怕沒有。」
「你認為我會告訴警察說你在這裡嗎?」
「不是。只是我想你會受不了警察的盤問。就算你告訴他們說我用布蒙住你的眼睛,他們還是會繼續煩你,試著『幫助』你回想一些重要的細節,結果你遲早會在無意間說漏了嘴。」
茱莉盡力想在正經與幽默之間找到一種說話方式。「好吧。那麼我猜我是得在這個小茅屋裡,跟一個專制而喜怒無常又性飢渴的男人待上幾天了。我離開這裡的時候很可能連路都沒辦法走,站都不能站了。」
他仍閉著眼睛,但嘴角露出笑意。「我並不喜怒無常。」
「可是還是很專制又性飢渴。」她笑著說。「我知道了,讓我們出去走走吧。」
他懶笑著。「門都沒有,你會凍死。」
「我當然要先穿上衣服,」她說道,「新鮮空氣再加上一些體力活動能治癒一切。」
她洗完澡,裹上浴巾,打算去穿她的牛仔褲,查克在她身後喊道:「就穿這衣櫥裡的衣服吧。」他也剛洗完澡,正在刮臉。
她吃了一驚,回頭說:「不要。我昨天就是那樣,可是總覺得不對勁。」
半邊臉上是刮鬍膏的查克揚頭說道:「我就知道你會有意見。」
茱莉狡笑著說:「偶爾讓我贏一下也好。」她走到放衣服的椅子前,卻發現她的衣服不見了。她愕然瞪著空空的椅子,然後轉身走回浴室,帶著一副戰鬥般的眼神。「我不要穿那衣櫥裡的衣服!」
他帶著笑意瞄她一眼,然後繼續刮他的鬍子。「這倒是挑逗我這樣性飢渴的男人的好方法--你就一絲不掛地走來走去吧。」
她用老師的教訓口氣說:「你這樣逼我太過分了,小鬼。我可要發脾氣了--」
查克忍住笑,拒絕回答。
「查克!」她命令著。「我要我的衣服!」
「拜託你,」查克平靜地說道,「穿那衣櫥裡的衣服吧。」她正要開口爭辯,他又說道:「我把你的衣服丟到壁爐裡去了。」
茱莉真的生氣了。「對一個大明星而言,我的衣服也許像破布一樣,」她反擊道,「可是那是我的衣服,是我用工作賺來的錢買的,我喜歡穿!」
她憤憤地走進那掛滿華麗衣裳的大衣櫥間,在最裡邊找到一件毛衣和一條長褲。然後她一轉身,差點與查克撞個滿懷。他用手撐著門框,擋住了出口。
「借光。」她說道,一面試圖繞過去。
他堅決地說道:「是我害你這三天都穿一樣的衣服,我只是希望你換一些別的穿,這樣每次我看你的時候比較不會有罪惡感。」他很聰明地沒有繼續說,他也希望看她穿一些配得上她的漂亮衣服。
茱莉明白他的理論,但是她仍拒絕看他。
「我不喜歡你這樣看著地板不理我,」他說道,「就好像你以為我的聲音是地上的一隻蟑螂發出來的一樣,而你打算把它找出來一腳踩死。」
茱莉受不了了,癱靠在衣服堆上笑得全身亂顫。「你真是惡習難改。」她格格笑著說,同時抬起盈盈笑眼看著他。
「而你則真是美極了。」
茱莉的心臟有一瞬間停了一下。她提醒自己,他是個演員,不能把他不經意的話當真。
見她沒有說話,查克轉身走開,一面回頭說道:「如果你還想出去,我們就穿上外套出去走走吧。」
茱莉低頭看看衣服,覺得難以置信。「穿這身衣服?你瘋了嗎?這條褲子起碼就要兩百塊錢!」
查克回想蕊琪的帳單,估量一下這褲子的價錢應該在六百美元以上,但是他沒有說。他把手搭在她肩頭,輕輕地晃著她。「茱莉,這些衣服的女主人有好幾家大百貨公司,裡頭都是漂亮衣服。她一點也不會介意你穿--」話沒說完他就停了,簡直不敢相信他竟會這麼多嘴。
茱莉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你認識住在這裡的人?他們讓你使用?這對他們而言不是太冒險了嗎?我是說他們故意窩藏逃--」
「不要說了!」他命令道,雖然他本來無意要口氣這麼凶。「我沒有這個意思!」
「可是我只是想知道--」
「他媽的,我不想要你知道。」他提醒自己不該遷怒於她,於是比較有耐心地說道:「我會盡量試著把話說清楚,不過以後我希望我們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茱莉的眼神顯示她認為他的態度很沒道理,但是她仍保持沉默,只是把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然後靠著牆靜靜看著他。
「你回家以後,」查克說道,「警察會仔細問你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那樣他們就可以試著猜出我在逃亡的時候得到了多少幫助,或者猜出我接下來會到哪裡去。他們會不眠不休地一再盤問你,直到你累得再也無法清楚地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