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留下。」若柏咬牙道,然後轉頭對另一個男子說:「你走,或者要我幫你上路?」
那男人的聲音變得極度有禮,幾乎令人害怕。「你可以試試看,但是先放開她。」
凱蒂的執拗再加上這個出乎意料的阻撓使若柏忍無可忍,他把所有的怒氣都發在這個陌生人身上。他放開凱蒂的手便一拳揮向對方的下巴,砰的一聲後是一片沉默,凱蒂張開淚光盈盈的眼睛,發現若柏已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打開車門。」陌生人堅定的聲音不容爭辯。
凱蒂聽話照辦,若白被塞進駕駛座,頭垂在方向盤上,好像喝醉酒睡著似的。「你的車呢?」
凱蒂直瞪著他,「我們不能丟下他不管,他也需要看醫生。」
「你的車呢?」他不耐煩地重複。「我可不想待在這裡,萬一有人看到而且打電話報警怎麼辦?」
「噢,但是——」凱蒂一邊朝她的車子匆匆走去一邊抗議,最後固執地停在駕駛座門邊。「你走吧,我不能走。」
「我沒有打死他,他是被嚇昏了,幾分鐘後就會醒過來,頂多掉幾顆牙齒,臉上腫起來而已。我來開車。」他半強迫地推著凱蒂繞過車頭坐到駕駛座旁的乘客座上。「現在你不適合開車。」
他坐進車子時,膝蓋撞到方向盤,嘴裡冒出一串西班牙文的詛咒。「鑰匙給我。」說完,他把座位往後移到盡頭以容納他超長的雙腿。凱蒂把鑰匙遞給他。剛好有幾部車子在進進出出,他們等了好幾分鐘才倒車出去,疾馳過一排車子,經過一輛停在餐廳後面爆胎的老舊卡車。
「那是你的嗎?」凱蒂不自在的問道,自覺需要說說話。
他瞧一眼那輛破車。「你怎麼猜到的?」
凱蒂後悔失言,臉頰緋紅。她知道——他也知道——是他的西班牙腔讓她假定他是開那種卡車的,但為了替他保留自尊,她說道:「你打電話時提到要叫拖車,所以我猜那是你的。」
他們開出停車場進入車陣中,凱蒂指出往她家的方向,那只有幾條街遠。「我應該謝謝你,呃——」
「瑞蒙。」他說出自己的名字。
凱蒂緊張地在皮包中找錢包,但她住的實在太近了,在她抽出一張五元紙鈔出來時,他已把車子停到公寓的停車場裡。「我就住在那裡,右邊第一個門,煤氣燈下的那個。」
他把車子停到最靠近她家的位子,關掉引擎下車繞道她這邊。凱蒂連忙自己打開車門,笨拙地下車。她猶豫地仰望他黝黑、自負、謎樣的臉龐,猜測他約摸三十五歲,而且他臉上的某種特質令她不安。
她伸手把五塊錢拿給他。「謝謝你,瑞蒙,請收下這個。」他看一下錢,又看看她的臉。「請你收下,」她堅持道,把錢遞給他。「我相信你用得著。」
「當然。」過了一會兒他冷冷地說道,把錢塞到牛仔褲後口袋。「我陪你走到門口。」
凱蒂轉身走上台階,他的手過來扶她手肘時,她有點驚訝。這個慇勤的動作令她驚訝,尤其是她剛剛才傷了他的自尊。
他幫她開門。凱蒂踏進門轉身向謝謝他時,他說:「我想跟你借個電話看看拖吊車有沒有來。」
他冒著被捕的危險救她,凱蒂知道自己如果拒絕便太失禮了,只得掩飾心中的不悅退開一步讓他進來。「電話在那邊的茶几上。」
「打完電話我打算留下來一會兒,以確定你的朋友——」他輕蔑地加重這兩個字。「醒來沒有上這兒來。到那時修車的人應該已經弄好我的車,否則我就走路回家,反正不很遠。」
凱蒂沒想過若柏可能會來這裡,脫鞋子的動作僵了一下。被她拒絕,又被瑞蒙揍了一拳之後,他應該不可能再來了。「我相信他不會來的。」她很確定,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我——想煮點咖啡,」說這便往廚房走去,順便禮貌地問一句:「你要不要來一點?」
瑞蒙遲疑了一下才接受,凱蒂對他的戒心這才鬆了一點。從他們見面以來,他還未有過任何僭越的舉動或言語。
到了廚房她才發現咖啡沒有了。因為急於見若柏,她忘了去買新的。也好,她突然想喝點強烈的東西。她打開冰箱上的櫃子,拿出若柏的白蘭地。「恐怕我只能請你喝白蘭地或白開水了,」她對瑞蒙叫著。「可樂也沒有了。」
「白蘭地很好。」他回道。
凱蒂倒了兩杯白蘭地回到客廳,瑞蒙剛好掛掉電話。「修理的人到了嗎?」
「到了,他們會先簡單地修一下,好讓我可以開走。」瑞蒙從她手上拿走酒杯,狐疑地環視四處。「你朋友呢?」他問道。
「什麼朋友?」凱蒂在一張漂亮的椅子坐下。
「女同性戀者。」
凱蒂忍住笑意。「你站的那麼近,我的話你都聽到了?」
瑞蒙俯視她點點頭,嘴角沒有一絲愉快的笑容。「我剛好在你後面跟酒保換零錢打電話。」
「噢,」今晚的可怕遭遇令她幾乎要崩潰,但凱蒂強打起精神。明天,等她頭腦比較清楚時,再來想這些吧。她輕輕聳聳肩。「那是我編出來的,因為沒心情——」
「你為什麼不喜歡律師?」他打斷她。
凱蒂壓下另一陣笑意。「說來話長,我不想再提了。但我想我那麼說是因為覺得他自報職業太虛榮,對我並沒有吸引力。」
「你不虛榮也不想高攀?」
凱蒂驚訝地看他。她光腳蜷縮在椅子上的模樣有些孩子氣的毫不設防,分明的五官及澄澈的藍眸中又絲純真的荏弱。「我——我不知道。」
「如果我在那裡走近你,告訴你我開農貨卡車,你會不會對我粗聲粗氣?」
凱蒂露出當晚首度真心的笑容,兩眼閃著幽默的光芒。「我可能會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因為沒有人會開卡車到那裡去,就算有也不會承認。」
「為什麼?這沒什麼好羞恥的。」
「是沒錯。但他們會自稱從事運輸業或貨運業等等,聽起來好像是開鐵路公司或是擁有一隊卡車似的。」
瑞蒙茫然地瞪著她,彷彿她的話反而使他沒辦法瞭解她。他看著她披肩的金紅髮,突然轉開臉,舉杯一口氣喝掉半杯。
「白蘭地是用來品嚐的。」凱蒂說完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在批評而非建議。「我的意思是,」她笨拙地修正。「你可以用灌的,但一般喝白蘭地的人都是慢慢喝的。」
瑞蒙放下杯子莫測高深地看看她。「謝謝你。」他禮貌地回答。「如果有興再喝,我會記住你的話。」
凱蒂坐立不安,知道自己惹惱了他。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從她的窗外可以看到停車場以及川流不息的街道。他斜靠在窗框上,看著停車場慢慢啜飲手中的白蘭地,顯然已經接受她的勸告。
凱蒂不經意地注意到他一抬手臂,繃緊的白襯衫顯現出寬闊結實的肩背,然後她移開視線。她本是出於善意的話,聽來卻像充滿優越感。真希望他趕快走。她身心俱疲,若柏今晚也不會來了,他實在沒有理由留下來保護她。
「你幾歲了?」他突然問。
凱蒂瞅他一眼,「二十三。」
「以你的年紀應該知道事情的輕重了。」
凱蒂沒有生氣,只是困惑。「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覺得白蘭地要用適當的方法品嚐,但似乎並不擔心邀任何男人進屋子裡是否適當,你的名聲可能受損,而——」
「邀請任何男人!」凱蒂憤憤不平地複述,不再顧慮禮節。「首先,我邀請你進來是因為你要借電話,而我覺得你幫了我的忙,不應該失禮。第二,我不知道你們墨西哥或是其他國家怎樣,但是——」
「我是在波多黎各出生的。」他說道。
凱蒂沒有理睬他。「我們美國人不再對女人的名聲抱有以前那種古老荒謬的想法,男人從不擔心他們的名聲,我們女人也不再擔心,我們可以隨心所欲!」
凱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正想盡辦法要羞辱他,他卻一副想大笑的樣子!
他的黑眼睛溫暖而幽默,嘴角充滿笑意。「隨心所欲?」
「當然!」
「那你都做些什麼?」
「抱歉?」
「你隨心所欲地做些什麼呢?」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你現在……想做什麼呢?」
他暗示性的語調令凱蒂突然注意到他魁梧的身軀散發的男性魅力。他的眼睛掠過她的臉龐,徘徊在柔軟豐滿的雙唇上,然後悠閒地研究她佯裝下高聳的胸線。她不禁顫抖起來,真想尖叫、大笑或大哭。今晚發生了這麼多事之後,她居然把自己推給這個自以為可以解決她所有的性需要的波多黎各情聖!
凱蒂強迫自己輕快地回答這個問題。「現在我想做什麼?我想快樂地自己生活,想要——想要自由。」她不自然地說完,他深邃、性感的目光令她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