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菲力答道,然後拿起外套。
「你目前該做的事情是設法挽回你在葛倫和南村土地規劃案對邁特所造成的傷害,」她說道,並送他到門口。「等你擺平之後,我會再跟他接觸,設法安撫他。」
他看著她。「我會看情形研究一下。」
「那樣不夠的。」
「目前我只願意做到這一步。」
梅蒂認為他在唬人。她在他頰上吻了一下。等他走後,她跌坐在沙發上,茫然地瞪著壁爐裡的火光。她有些後悔自己罵邁特的那幾句話,其實她很敬佩勞動者的體力和精神,她覺得每天去做一式一樣的勞力工作,毫無智力的挑戰、毫無獲得成就感的機會,其實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她用這個來攻擊邁特,只因為這是他唯一的弱點。
電話鈴響了,是莉莎。「嘿,你不是答應要告訴我談判的經過?」
梅蒂不想再講第五次了。「明天再說好嗎?」
「好吧,不過我帶宵夜來給你吃,怎麼樣?」莉莎換一個方式。
知道她的技巧,梅蒂笑著說:「來吧,不過如果要聽故事,還要帶一大盒面紙。」
「有那麼糟呀,乾脆我再帶一把槍,吃完東西一起去找他算帳。」
「別引誘我!」梅蒂在好友的逗弄下,終於比較愉快的笑了。
第十章
第二天下午一點半,梅蒂離開廣告部,打算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這一整天不管她走到哪裡都引起旁人注目,而她非常明白原因。她用力按了電梯鈕,心裡想著孟倩玲那篇可惡的專欄:
「柏梅蒂的朋友兩個星期以前驚見她使芝加哥最受歡迎的單身漢費邁特碰了一鼻子灰,現在又發現一件更驚異的事:他們兩人竟然在蘭迪餐廳親親熱熱地共進午餐!我們這位單身新貴可是個大忙人——就在同一天晚上他又陪著可愛的伍莉西去欣賞馴悍記的首演。」
梅蒂回到辦公室,恨恨地打開抽屜,心裡越想越氣。孟清玲說到「親親熱熱地共進午餐」,實際上是有意羞辱派克。
「梅蒂,」海梨對她說道。「柏先生的秘書剛才打電話來說,他要你馬上到他辦公室去。」
她父親這樣突然召見是少有的事情。一定是跟董事會討論代理人選有關,想到這裡,她的心不禁怦然跳起來。他們一定是選擇了她,她就要有機會展現自己的長才了。
她敲敲門,然後走進相菲力的辦公室。坐在那個位子上的向來都是柏家的人,她父親怎麼可能不顧這麼一個重要的傳統呢?
她父親正站在窗口,手握在背後。他示意梅蒂在他辦公桌前坐下。「我喜歡你穿的這件洋裝。」他說道。
「謝謝你。」梅蒂有些驚訝。
「我很不喜歡你穿那種上班族穿的套裝,女人應該穿洋裝才對。」梅蒂緊張地等他繼續。
「我已經下令把所有的幹部都找來了,因為我有事情要宣佈。可是我要先跟你談一下。董事會已經決定了代理董事長的人選。」他停下來。梅蒂緊張地傾身向前。「他們決定選譚亞倫。」
「什麼?」她震驚不已,感到又憤怒又難以置信。
「我說了,他們選了譚亞倫。我不想對你說謊——這是出於我的推薦。」
梅蒂站起身,憤怒地說:「譚亞倫從他太太死後就一直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而且,他對行銷並沒有經驗-——」
「他做柏氏百貨公司的監察人已經二十年了。」她父親駁回她的話。但是梅蒂還沒有說完。她不只是氣自己沒有得到機會,更氣他們選擇譚亞倫,這是∼個愚蠢的選擇。
「你這個選擇實在是最最差勁的,你也知道!換誰都比他好……」她突然悟到一個原因,而這個念頭令她雙腿發軟。「所以你才推薦亞倫是不是?因為他不可能表現得像你一樣好,你為了滿足自大的心理而故意使公司面臨危機——」
「我不能容忍你這種說話態度!」他警告著。
「別對我擺父親的架子!」梅蒂反擊著。「你告訴過我不下一千次,在公司裡沒有父女關係可言。我不是小孩,也不是以女兒的身份對你說話。我是公司的副總,也擁有大部分股權。」
「如果其它副總敢對我這麼說話,我當場就把他們開除了。」
「那你就把我開除吧!」她咬牙切齒地說。「不行,我才不要讓你那麼得意呢!我要辭職,而且立刻生效。十五分鐘以後你就會在你桌上看到我的正式辭呈。」
她正要離開,她父親卻先發制人。「坐下!既然你這麼說,我們現在就把所有牌都攤開來講吧。」
「樂意之至。」梅蒂頂嘴道。
「現在,」他諷刺地說。「你並不是氣我選擇譚亞倫,而是氣我沒選你。不管怎麼說,我不選你的理由充分。你的年齡與經驗都不夠。」
「真的嗎?」梅蒂辯著。「你是怎麼獲得這個結論的?當初爺爺選你的時候,你的年紀比我現在還小一歲。」
「那情況不同。」
「當然不同,」她氣得聲音發抖。「因為你當年的經歷絕對不如我!事實上,你唯一的成就只是每天準時來上班而已!」她看見他手撫胸口,不禁更生氣了。「你別假裝心痛,因為我還是要把早該說的話說出來。」他的手放了下來,臉色氣得發白。「你是個老頑固,你不肯給我機會只有一個理由,就是因為我是女人。」
「你錯得並不算太離譜,」他強忍住怒氣。「外頭有五個男人都已經為公司服務了幾十年。不是幾年,是幾十年!」
「真的嗎?」她反譏著。「他們有多少人投資了兩百萬元給公司呢?而且你不只是在唬人,更是在說謊。他們之中有兩個人是跟我同一年進公司的——而且起薪都比我高。」
他的手握成了拳頭。「現在說這種話沒有意義。」
「不錯,」她恨恨地說道,然後站了起來。「我還是要辭職。」
「你打算到哪裡去呢?」他的口氣似乎在暗示她沒有辦法找到別的工作。
「隨便哪一家公司!」她已經顧不得結果了。柏氏百貨公司原是她的生命、她的歷史。「田氏公司、五月公司,他們五分鐘之內就會要我——」
「你在吹牛!」他斥道。
「你等著瞧吧!」她警告著,但心裡想到要為柏氏百貨公司的競爭對手工作就難過。她疲倦地說道:「你能不能就對我誠實那麼一次?」
見到他面無表情地等著她的下文,她就說道:「你從來就沒打算把公司交給我,是不是?不管我多努力工作,不管是現在或未來都不可能?」
「不錯。」
其實她心底一直都知道的,可是聽到他親口承認,她還是震驚不已。「因為我是一個女人?」她說道。
「那是原因之一,外頭那些男人不會願意在一個女人底下工作。」
「一派胡言。」梅蒂木然地答道。「而且這麼做是不合法的,你是知道的。這都是你自己的頑固自大心理認為我不應該接掌公司。」
「或許那是部分原因,」他站起身。「也或許因為我拒絕幫助你盲目地把生命的重心放在這個公司上!事實上,我要盡我所有力量阻止你在任何公司創立任何事業!這才是我阻止你繼承這個職位的真正動機,梅蒂。不管你喜不喜歡,起碼我知道自己,而你卻根本不明白你自己要做柏氏百貨公司董事長的動機。」
「什麼!」她氣憤地說。「那麼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認為的?」
「十一年前,你嫁給一個害你懷孕又只想要你錢的混蛋,你失去了孩子,然後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生小孩了。然後,突然之間,」他得意地說道。「你對柏氏百貨公司起了愛心。你堅持要去念大學,堅持要念行銷,然後又想在公司裡工作。」
梅蒂聽著他這矛盾百出的一番話,只覺得喉頭哽咽。「我從小就愛這個公司,在認識費邁特之前我就愛它了。我可以告訴你,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決心要在這裡工作,」她心痛地說著。「我六歲的時候,有一天你帶我來公司。我坐在你的椅子上等你,然後請你的秘書幫我寫了一封信。那封信是給你的。」見到他的臉色突然變白了,她知道他也想起了那件事。
她深吸一口氣使自己心神穩定下來。她不要讓他看見她哭。「那封信上說:親愛的爸爸,我會用功唸書,讓你以我為榮,將來也讓我跟你和爺爺一樣在這裡工作。如果我真的做到了,你會不會讓我坐到你的這張椅子上呢?」
「你看完信以後跟我說,當然。」梅蒂傲然看著他。「我實現了我的諾言,你卻根本無意守信。其它的小女孩都玩家家酒,我可不是,」她冷笑著。「我玩的是百貨公司!」
她昂起頭說:「我原以為你愛我。我知道你希望我是個男孩,可是沒想到你竟會因為我是女孩而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你一直讓我責怪媽媽離開我,可是現在我懷疑是不是你把她逼走的,正如現在你把我逼走一樣。」她轉身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