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他真好。」珍妮說道,發現她很難坦然地說出英格蘭國王的名字。
洛伊嘲諷地瞥她一眼。「他從我手中奪走,再送給你的。」
「噢,為什麼?」珍妮困惑地問道。但洛伊沒有聽到她的話,他突然凝視著河谷,全身繃緊。
「有什麼不對嗎?」珍妮問道,擔心地瞥視他的方向,但無法看到任何不尋常的事物。
「我認為,」他冷冷地回答。「這個愉快的夜晚即將結束,因為我們馬上會有客人。」六點小小的光芒在遠方出現,然後加倍,再加倍。「至少有一百個騎士,可能還不止。」
「他們是敵人嗎?」珍妮慌亂地問道。
高菲和萊尼衝上階梯,手中握著長劍,珍妮的全身開始發抖。兵戎相見,又要流血了!
洛伊轉身命令那些士兵,然後再轉回來面對珍妮,她怔怔地凝視著那些搖曳的光芒,並用拳頭按住嘴巴。「珍妮。」他柔聲喚道,她驚恐的視線告訴他,他必須讓她盡快遠離這種殘酷的戰爭畫面。
上百根火炬點燃城堡中的庭院,洛伊挽著珍妮的手臂,領她下樓進入他的臥室,關上房門後轉身面對她。「你不是應該出去外面——和你的手下在一起嗎?」她苦惱地問道。
「我的手下都身經百戰,知道該怎麼做。」他伸手按住她僵硬的雙肩。「珍妮,聽我說。我很快就會知道對方的人數,但我相信他們並非為了作戰而來,除非你父親比我想像中還愚蠢。我認為這只是一個來自梅家堡的團體,因為我把你偷走,你父親必然處於一種尷尬的局面,所以需要來柯萊莫為他自己挽回一點面子。」
「如果他們不是前來打仗,」她狂亂地叫道。「那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打算邀請他們進來。」他平靜地說道。
她的手指戳進他的上臂。「請你——不要傷害他們——」
「珍妮——」他僵硬地說道,但她伸出臂抱住他,把她的身子壓向他。
「不要傷害他們——」她歇斯底里地叫道。「你答應過我!我會做你要我做的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只求你不要傷害他們。」
洛伊憤怒地推開她。「珍妮,今晚唯一會受到傷害的將是我的自尊,我必須允許你的父親登堂入室。」
「你以前根本沒考慮過他的自尊,」珍妮辯道。「在你帶我離開梅家堡時,有沒有想過他會有什麼感覺呢?」
「好吧!我答應你。但你必須待在這裡,直到我派人來找你。」他說道,很快給她一個吻,並轉身走向門口。
咆哮的聲音自大廳傳來,珍妮在臥室中踱來踱去、等待並祈禱。那是她父親的聲音,還有她哥哥的,加上海斯定和杜格爾。洛伊的聲音充滿權威地響起,然後是一片沉默……
怪異而不祥的沉默。
她知道她無法再待在這裡,但又知道她也不能去大廳,洛伊已經答應過她不會傷害她的家人,並要求她待在這裡,而她似乎不應該違抗他的命令。她猶豫許久,終於決定不離開臥室,只將房門打開一小縫,以便聽清楚他們之間的談話……
「葛修士已經為他們舉行過婚禮,」海斯定說道。「你不能把令千金從她丈夫身邊帶走。」
「你這只英國豬玀!」她父親的怒吼傳來。「我女兒選擇修道院,她請求我送她去那裡。她有權利決定她是否選擇終生服侍上帝,即使國王也不能剝奪她的權利。帶她來這裡,」他大叫。「她會告訴你們那是她自己的抉擇!」
他的話像利刃般刺進珍妮的心,他顯然真的打算把她終生關在修道院中,為了報復他的敵人,他甚至願意犧牲她一生的幸福。
「帶她下來這裡!她會告訴你們我說的是事實!」她的父親聲如巨雷。「我要求帶她下來這裡!這個野蠻人反對是因為他知道他的妻子厭惡他,而且她將證實我所說的一切。」
洛伊低沉的聲音充滿鎮定和信心。「珍妮已經告訴我真相,她從來不想參與你的陰謀。如果你對她有絲毫情感,就不會強迫她下來這裡揭穿你的謊言。」
「你說謊!」梅爵士怒吼。「珍妮會為我證實!」
「我不喜歡讓尊夫人為難,」海斯定說道。「但我和杜爵士都認為,在目前的情況下,由尊夫人出面說明她的意願是唯一的解決方式……」
珍妮關上房門,沉重地靠向它,感覺她好像即將被撕為碎片。
在她走進大廳時,裡面瀰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她父親站在壁爐旁,她的哥哥則與洛伊對峙,她走進去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她。
「夫人——」海斯定開始,但她的父親不耐煩地插進來。
「我親愛的孩子,」他說道。「告訴這些白癡那是你自己的抉擇,你寧可躲在修誼院中,也不願意和這個……這個雜種共度一生。告訴他們你如何請求我送你去修道院,告訴他們你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珍妮叫道,無法忍受他臉上偽裝的愛和誠實。「什麼都不知道!」
珍妮看到洛伊開始走上前,看到他銀灰眸中平靜的保證,但她的父親並不準備就此放過她。
「你是什麼意思,你對這件事一無所知?那天晚上我告訴你你必須嫁給這個禽獸時,你請求我讓你返回貝爾寇克修道院。」
珍妮的臉色刷白。
「我——我確實說過那些話。」她結巴地說道,飛快地望向洛伊,注視他的臉龐上一層冰冷的憤怒。
「這就對了!這可以證實我的話。」
珍妮感覺海爵士挽住她的手臂,但她掙脫他。「不,請聽我說。」她叫道,慌亂地凝視著洛伊閃閃發亮的眼眸。「我確實對我父親說過那些話,但他根本不肯照我的話做。」她對洛伊說道,然後轉向她父親。「我從來不曾同意你的計劃,我從來不曾同意先嫁給他,再逃進修道院中。告訴他,」她叫道。「告訴他我從來不曾同意。」
「珍妮,」她父親說道,眼中帶著苦澀和鄙夷。「在你請求我讓你回貝爾寇克時,你已經同意。我只是為你挑選一家更安全也更遙遠的修道院。」
珍妮望著洛伊花崗岩般的臉龐,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慌。
老天爺!她怎麼會讓自己處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中呢?她轉過身子緩緩走向門口,感覺好像在做一場噩夢。
「混帳!你殺了他!我要宰掉——」她父親的咆哮傳來,令她的血液凍結,她轉過身子,看到他們都拔出長劍,然後她的視線落在地板上。
威廉躺在血泊中,他的胸膛插著一把匕首。「威廉!」她尖叫地跑向他。「威廉,噢,求求你——」她撲在他身邊,哭泣地叫道。「威廉,求求你,不要死,威廉——」她目光集中在那把匕首上,上面鏤刻著一匹狼。
「抓住那個混帳!」她的父親在她身後大叫。
「令郎的匕首在地板上,他必然也動手了。」海爵士大叫。「你沒有權利逮捕柯萊莫,立刻放開他。」
洛伊走過來站在她身邊。「珍妮——」他僵硬地開始,但她倏地轉向他,並瘋狂地抓起威廉的匕首。
「你殺死他!」她的眼中盈滿痛苦和憤怒。
她撲向他,但他輕鬆地抓住她的手腕,奪走她手中的匕首,她用拳頭捶打他的胸膛。「你殺死我哥哥!你這個惡魔!」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你這個惡魔!」
「聽我說!」洛伊厲聲命令。「是他先攻擊我。」
「你說謊!」她怒吼。「你殺死他,因為你相信我參與我父親的陰謀,所以要報復我們!我看到你臉上的神情!你要報仇,所以殺死第一個擋住你路的人!」
「是他先拔出匕首。」他咬牙說道,但反而更激怒珍妮。
「我也用匕首攻擊你啊!」她憤怒地叫道。「但你輕鬆地奪走它,好像那只是小孩子的玩具!威廉沒有你一半的魁梧,但你不曾奪走他的匕首,反而殺死他!」
「珍妮——」
「你是禽獸!」她的話像利刃般刺中他,他放開她,任她跑向她的臥室並摔上房門。
洛伊頹喪地走到壁爐旁,凝視著火焰。這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他只記得從眼角看到寒芒一閃,然後就本能地採取行動。如果他有時間思考,如果威廉不是距離他如此之近,他就不會殺死威廉,但慘劇終究是發生了。
他閉上眼睛,用拇指和食指揉揉鼻樑,但殘酷的事實仍然浮現在他眼前:威廉根本無法和他抗衡,他拔出匕首可能只是為了預防他攻擊他。這項懷疑帶來無法忍受的罪惡感。十三年來他一直憑借本能判斷身邊的男人和他們可能帶來的危險,今晚他有可能判斷錯誤嗎?他原來認定威廉是無害的。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珍妮對他築起一道他有生以來第一道怎麼也無法攻破的冰冷的牆。前天晚上他曾經去找她,試著想藉著溫柔的做愛喚起她的感情。但她只是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臉望著別處。洛伊心痛地望著她,覺得自己真像她所稱的野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