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的唇間微微露出一絲嘲笑。他瞥一眼那兩個女僕,淡淡地說了一句:「出去。」她們立刻倉皇而出,經過他身邊時更是加快了腳步。
當葛絲經過他身邊之後,珍妮看見她匆忙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表示暗禱與驅邪。
洛伊把門在身後關上,站在那裡望著珍妮。她不禁緊張得毛骨悚然,於是設法說一些話以緩和緊張,把第一件閃到她念頭裡的事說出來:「你不應該用那麼嚴厲的口氣對她們講話,我想你把她們嚇壞了。」
「我不是來討論女僕的事,」他平靜地說著,一面朝她走過來。珍妮想到自己的浴袍之下什麼也沒穿,本能地往後退,卻踩到浴袍過長的下擺,使她動彈不得,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箱子前,伸手往裡面胡弄一下那些衣料。「你滿意嗎?」
他又問了一遍。
「滿意什麼?」她問著,手依舊緊緊抓住浴袍的領口,緊得自己幾乎都不能呼吸了。
「滿意這些料子,」他指著衣箱說。「這是給你的,你可以用來做禮服或任何你需要的衣服。」
珍妮點點頭,警戒地看著他離開箱子旁邊繼續朝她走過來。
「你——你要什麼?」她真氣自己的聲音竟然在發顫,掩飾不住其中的畏懼之意。
他在距她一臂之處停了下來,但並沒有伸手碰她,只是平靜地說:「我要你鬆開你的手,以免把你自己勒死。我看過吊死的人脖子上的繩子也比你這樣鬆得多。」
珍妮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僵直的手指頭鬆了一點。她等他繼續說下去,但他只是默默地打量著她。終於她捺不住了。
「怎麼樣?現在你要什麼?」
「現在,」他依舊平靜地說:「我要和你談一談,所以請你坐下來。」
「你來這裡是要——要談話?」見他點點頭,珍妮鬆了一口氣,毫無異議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她用手指撩開額前的頭髮,然後又搖一搖頭,把披在肩膀上的頭髮甩到後面。
洛伊靜靜地觀察她整理頭髮,心裡想著只有她這個女人,能夠緊緊裹在衣服裡面卻仍看起來那麼誘人。
珍妮梳理好頭髮,專注地盯著他。「你要談什麼?」
「談我們,談關於今天晚上的事。」他說著,同時朝她走過去。
她猛然從床上站起來,彷彿屁股燙著了一般。她往後退避,直到肩膀頂到牆壁才停住。
「珍妮——」
「什麼?」她緊張地問。
「你後面有火在燒。」
「我很冷,」她顫巍巍地說。
「再過一分鐘你就要著火了。」
她懷疑地瞥他一眼,再低頭望一望袍子的下擺,隨即驚呼一聲,把衣擺從火爐裡抽出來。她一面慌亂地拍去衣擺上的灰,一面說:「對不起。這件袍子很漂亮,可是也許會有一點——」
「我指的是今天晚上的慶祝會,」他打斷她的話。「不是指那之後的事。不過既然我們的話題已經轉到這上面來了,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和我睡覺這回事會突然讓你這麼害怕。」
「我不是害怕,」她絕望地否認著,認為表現軟弱是一件錯誤的事。「但是已經做過一次以後——我就不想再做了。我對石榴也是這樣,吃過一次以後,就再也不想吃了。有時候我是這樣的。」
他直走到她面前。「如果你的問題是缺乏意願,我想我可以幫助你。」
「不要碰我!」她警告著。「不然我要——」
「別威脅我,珍妮。」他靜靜打斷她的話。「你會後悔的,我高興什麼時候碰你就會碰你。」
「現在你已經破壞了我今天晚上的興致。」珍妮冷冷地說。「我可以自己私下穿衣服嗎?」
他的聲音似乎變溫和了一點。「我的意思並不是來告訴你什麼可怕的事情,不過讓你知道事情應該怎樣也好,省得你在心裡亂猜。我們之間有許多問題需要解決,不過那可以以後再說。現在讓我回答你原先的問題,我來這裡的真正目的是——」
珍妮沒有注意到他手臂的輕微動作,只是戒慎地看著他的臉,以為他想要親吻她。
他猜到了她的想法,唇間露出笑意,但仍是靜靜望著她的臉。過了許久之後他才溫柔地說:「把你的手伸給我,珍妮。」
珍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很勉強地緩緩鬆開緊抓著衣領的指頭,朝前伸出來一、兩英吋。他用左手握住她的手,那溫暖的一握使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產生一陣顫慄。這時她才看到他的右手拿著一個鑲珠的小盒子。在盒子中間是一枚金戒指,上面鑲著一顆她所見最美麗的翡翠,在燭光下閃著光輝。洛伊拿著戒指緩緩套在珍妮的手指上。
也許是因為戒指的關係,也許是因為他那溫柔而專注的凝視,珍妮的心跳加速了。
他用充滿感性的聲音說:「我們做什麼事情彷彿都不是按照正常順序來。我們在結婚以前先圓房,而我又在交換誓詞之後才幫你套上戒指。」
珍妮像被催眠般定定地望著他深邃的銀灰色眸子,任他的話聲撫過她全身。他繼續說道:「雖然到目前為止我的婚姻沒有一點正常之處,可是我還是想請你答應我——」珍妮簡直認不出自己的聲音。「答——應——什麼?」
「只有今天晚上,」他說著,一面用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我們能不能拋開歧見,表現得像在正常婚宴上的正常新婚夫婦一樣?」
珍妮原以為今天晚上的慶宴是為了歡迎他回來,同時為了他打敗蘇格蘭得到勝利而慶功,沒料到是他們的結婚喜筵。
見到她在猶豫,他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似乎一個簡單的要求並不能軟化你的心,讓我給你一個交換條件吧!」
她強烈感受到他指尖的撫摩所帶來的震撼與吸引力,只能用發抖的聲音輕輕說:「什麼樣的條件?」
「你答應我今天這一個晚上,我也就回報你一個晚上,隨便你要哪一天都可以。你想怎麼做都可以,我會和你一起做你想做的事。」見她還在猶豫,他誇張地搖搖頭。「幸好我在戰場上從來沒有碰到過像你這麼頑固的對手,不然我早就敗得慘慘的。」
他的話與其中的欽佩口氣使珍妮的抗拒消滅不少,而他接下來再說的更是突破了她的防線。「我不只是在請你幫我忙,也是在幫你。你難道不認為在經歷了這麼多折騰之後,應該有一些比較特別的事情讓我們的婚禮將來有值得回味之處嗎?」
一股無名的情緒湧上珍妮的喉頭,她雖沒忘記他給她帶來的這許多痛苦,但他剛才在庭院中的那一席公開聲明卻也依然記憶鮮明。而且想到只不過假裝和他是一對恩愛的新婚夫婦幾個小時——就這麼一次而已——對她似乎不僅無害,反而具有一種甜蜜的吸引力,她終於點點頭輕聲說:「就如你所說吧!」
洛伊望著她的眸子深處,喃喃地說:「為什麼每次你情願讓步的時候,都使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打勝仗的國王。而若是我強迫你屈服的時候,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打敗的乞丐呢?」
珍妮還沒反應過來,他已轉身要離去。「等一下,」珍妮說著,把裝戒指的盒子交給他。「你把這個忘了。」
「那是給你的,裡頭還有兩件東西也是你的。打開看看吧!」
她打開那個鑲了各式珠寶的金盒子,裡頭是另一枚戒指,非常女性化的,上面鑲一顆紅寶石。另外在它旁邊是——珍妮驚異地抬頭看他。「絲帶?」她瞄一眼那條簡單的粉紅色絲帶,整整齊齊地放在那麼一個豪華的珠寶盒裡。
「這兩枚戒指和絲帶是我母親的東西。我和泰凡出生的地方後來遭洗劫,結果就只剩下這一點東西。」他走出去之前,告訴她他會在樓下等她。
洛伊把門關上之後,有一分鐘的時間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自己也很驚訝剛才會對她說出那些話——而且用那種方式說出來,而他仍沒有忘記她對他所做的事,包括在哈定堡欺騙他兩次,以及她和她父親合謀要使他既賠了夫人又將沒有子嗣。但是有一樣不容他爭辯的事實,就是珍妮所說的那一段話——
「這都是因為我自己走上山,擋住了你那出來劫掠的兄弟的路……」
洛伊帶著期待的笑意走下樓去。他已經決意寬恕她以往的各種行為;然而他也決定要讓她明白,以後他絕對不會容忍她有任何欺騙行為。
洛伊離開後,珍妮還是站在原地不動好幾分鐘。她低頭看著他塞到她手中的盒子,突然有種想吶喊出來的衝動。她轉身走向床邊拿起放在上面的禮服,與自己的良心爭辯著當然這不是背叛自己的家人和國家。她當然有權享受一下這小小的愉快。她的婚姻生活沒什麼好指望的,只有這幾個小時裡她或許可以拋開一切,讓自己感覺像是一個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