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推斷十分正確,使洛伊對這個女人的評價節節升高。「從另一方面而言,」他一面說,一面估計著珍妮與底下護城河的距離。「你不能確定我是不是一個很小心的人。」
「不錯。」她同意他的說法。
洛伊心裡暗自鬆一口氣,但隨即又警覺起來,因為她接著又說:「可是我不相信你們抓住了莉娜,所以我要和你打一個商量。」
他的眉頭蹙了起來。「什麼樣的商量?」
「你如果不希望我把守衛叫來,就得也把我從那窗子放下去,帶著我一起走。」
就算她邀請他同床睡覺,洛伊也不會比此刻更驚愕。他好不容易才恢復自然的神色,打量了一下她那單薄嬌弱的身體,同時評估自己帶著她沒繩子爬下去的危險性。「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她轉身要去開門。「你就讓我沒有別的選擇了,年輕人——」
洛伊暗自咒罵了一句,同時繼續往下放繩子。「你為什麼想和我們一起走?」
她的自信似乎稍微有點動搖,肩膀也下垂了一點。「因為我弟弟打算明天就把我送回隱居的地方,而我再也不能忍受那裡了。然而,」她狡猾地說。「你帶我走對你也有好處。」
「為什麼?」
愛琳姑媽說:「因為,你也知道我侄女可能是個很麻煩的女人,但是她會絕對聽從我的話。」
洛伊的興趣增加了。想到未來要跋涉的一段長路,如果珍妮「合作」一點,他的計劃就比較容易成功。然而他再想想珍妮的頑固與不馴,又很難相信她姑媽能制伏這個「紅髮魔女」。他到現在仍然可以感到被她咬傷的手在隱隱作痛。「老實說,我很難相信她會聽你的話。」
愛琳姑媽昂然看著他說:「我自有辦法。這也是為什麼她父親把我找來,還要我明天陪她和你一起走的原因。」
洛伊衡量了一下得失,仍然想表示反對,但是她接下來說的話使他改變了主意。「如果你把我留下來,我弟弟一定會把我宰掉,因為我竟然讓你把她帶走了。他對你的恨意強過對我的親情——甚至也強過他對可憐的珍妮的感情。他絕對不會相信你能使我和珍妮兩個人都無法出聲警告,一定會以為是我幫你安排的。」
洛伊忍不住在心裡暗罵,認為所有蘇格蘭女人都應該下地獄去。他再猶豫了一下,終於勉強點了一點頭。「把衣服穿好。」
腰間的繩子勒得珍妮肋骨發疼,她的手臂和腿部皮膚也因摩擦到牆壁而如火燒一般灼痛。她低頭往底下黑色的水面望過去,彷彿看到兩個人站在水面上。她再瞇起眼睛看仔細,原來他們是站在一艘木筏上。一會兒之後一雙大手伸過來,是裡克抓抱住她腰間,解開她身上的繩子,然後把她放到筏上。
珍妮伸手到頭後面要把綁住她嘴巴的黑布解開,但是裡克抓住她的雙手,粗魯地綁在她身後,然後又粗魯地把她推向另一個人。珍妮渾身依然因剛才驚險的經歷而發抖不已。她抬頭一看,見到藍泰凡毫無表情的一張臉,他冷冷地轉過身去不睬她,抬頭瞪著上面的窗口。
珍妮蹣跚地低下身坐在筏上,慶幸自己終於在這瘋狂的世界上找到一小塊勉強安全的坐處。
沉默了幾分鐘之後,藍泰凡發出一聲驚訝的輕呼打破寂靜。「搞什麼鬼——」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剛才珍妮攀沿而下的牆壁。
珍妮抬頭望過去,同時希望藍洛伊會失手掉到水裡去。然而她看見的是他肩膀上還背了一個人,同時腰部與他的身體綁在一起。
珍妮認出他肩上扛的是可憐的愛琳姑媽,緊張得要站起來。這突然的動作使木筏晃動起來,裡克立刻投給珍妮警告的一瞥,要她不可亂動。珍妮屏住氣,緊張地看著那沿繩緩緩而下的身影。直到裡克與泰凡接住他們身體之後,珍妮的呼吸才逐漸恢復正常。
洛伊還在忙著解開綁在身上的「俘虜」,木筏即已悄悄往岸邊劃過去。珍妮發現到兩件事情:第一,愛琳姑媽的嘴巴並沒有像她一樣被綁起來;第二,護城河對岸的林子裡有人在用繩子把木筏拉引過去。
連續兩道閃電劃過天際。珍妮回顧身後,祈禱城堡上的守衛能看見木筏。但轉念一想,她也不必祈禱什麼,他們其實也不必綁住她嘴巴。因為她無論如何總是得和藍洛伊離開梅家堡。她的恐懼感逐漸消失,因為她寧願這樣子離開,也不願以他「妻子」的身份離開。
暴風雨強勁地襲擊這一行人。他們狼狽地冒雨而行,同時盡量找樹林當遮蔽。
洛伊的身子前傾,讓雨打在他背部,心裡暗惱這樣正好遮住了珍妮。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然而這個女人如今卻已疲倦地靠在他胸前睡著了。
要不是因為下雨的關係,他們早該在幾個小時以前就抵達了先前挑好的落腳處。洛伊拍拍「宙斯」的頸子,很慶幸這匹馬能勝任兩個人的重荷,跟它的爸爸「雷神」一樣健壯威武。他的動作似乎擾醒了熟睡中的珍妮,她不自覺地往他溫暖的胸膛更貼近一點。在以前——不久的以前,她這種動作一定會使他渴望地把她緊緊摟在懷中,但今天不然,而且以後再也不會那樣。他如果需要她的身體就會利用它,但是絕對不再溫柔,不再關切。他會縱容自己佔有這個詭計多端的小潑婦,但僅止於此,再也不會有別的,再也不會了。她的青春、她的藍色大眼睛、她的撫摸曾經欺騙過他一次,但以後再也不會了。
珍妮似乎突然驚覺到自己在做什麼,在他懷裡動了一下,睜開眼睛四望,彷彿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在哪裡?」她的聲音充滿磁性與睡意,而這是她自從離開城堡後第一次開口說話。洛伊想起他們在哈定堡的那個充滿激情的夜裡,他把她喚醒要再度和她做愛時,她所發出的性感而慵懶的聲音。
他狠下心把這個記憶驅走低頭看她,發現她神色張惶,從前的那種傲氣全無。
見他一句話也不說,她疲倦地歎一口氣,又問:「我們要到哪裡去?」
「我們是朝西南方走。」他漠然地答道。
「要告訴我目的地是不是會非常不便呢?」
「不錯,」他由齒縫間擠出話來。「是會很不便。」
珍妮的睡意全消,想起前晚他對她所做的事,猛然挺起身子。她避開洛伊的身體,任憑風雨打在她臉上,望著旁邊同行的人。泰凡騎在他們左邊,裡克在右邊。愛琳姑媽十分清醒地挺坐在自己的馬鞍上,她投給珍妮一個安慰的笑容,臉上的表情顯然是在說,她寧願到任何地方,也不願回到她那寡居的家。昨天晚上在木筏上的時候,她曾經悄悄對珍妮耳語說,她是設法騙洛伊帶她一起來的,此外的事珍妮就一點也不知道了。事實上,珍妮的綁嘴布也是在睡著以後才被取掉的。
「莉娜在哪裡?」珍妮突然想起來。「你有沒有把她放掉?」
珍妮沒料到這個問題竟然獲得了答案。洛伊嘲諷地說道:「我們根本沒有抓她。」
「你這惡徒!」珍妮憤憤地罵道,卻突然感到胸前一緊,不禁驚呼出來。
洛伊的手臂像蛇般緊勒住她身子,厲聲說道:「以後絕不准再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
洛伊正要再說什麼,突然瞥見前面山邊一座石材建築。他轉頭對泰凡大聲喊著,使聲音壓過滂沱的大雨,「那地方看起來就是了。」說完他一踢馬腹,策馬疾行而去,其他一行五十人緊跟在後面。一會兒之後,他們都變成快跑了,愛琳姑媽開始抱怨起來,說這種快騎使她顛簸得受不了。
洛伊在這小修道院前面勒馬停下來,自己下了馬,任珍妮坐在馬上生氣地瞪著他的背影,一面擔心自己前途未卜,一面側身傾聽他對泰凡所說的話:「裡克會和我們一起留下來,把多的馬留給我們。」
「愛琳姑媽呢?如果她受不了這樣騎馬呢?」
「如果她受不了,你就必須找一處房子把她留在那裡。」
「洛伊,」泰凡蹙起眉頭擔憂地說。「不要再做傻事了。姓梅的手下可能就緊追在你後面。」
「他今天得先設法讓海斯定和杜格爾相信他並沒有使計謀,此外他也不知道我們的方向,這會耽擱他不少時間。再不然,我們的人也知道應該怎麼辦。你騎回柯萊莫去,要確實作好防禦準備。」
泰凡勉強點點頭,掉轉馬頭騎走了。
「使計謀?」珍妮望著洛伊追問。「什麼計謀?」
「你真是一個狡猾的小騙子,」洛伊說著攬住她的腰把她拉下馬來。「你知道是什麼計謀,你自己也參與了。」他抓住她的手臂,拉著她往小修道院的門口走去。「然而,我很難想像像你這種性子的女人會寧願一輩子待在修道院裡也不願意嫁人——嫁給任何人,包括我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