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那樣他就會娶別的女人生小孩。」
「我不要那麼做,」珍妮亟力想著理由。「我不能那麼做!那是不對的,不可能的!如果——如果『黑狼』要我——要生小孩,我又怎麼能阻止他?他的力氣比我大。雖然發生了那麼多事之後,我不認為他還會要我和他待在同一個城堡裡,更不用說和他在——同一張床上了。」她好不容易講完,臉羞紅得不敢看別人。
「我希望你是對的,孩子,可是你錯了。你和你母親一樣,男人只要看一眼就會產生慾望。不管『黑狼』喜不喜歡你,他會想要你的。」他突然停下來,臉上露出微笑,然後又接著說:「無論如何他可能也不會有多大能耐,因為你的愛琳姑媽會跟你一起去。」
「愛琳姑媽,」珍妮茫然地重複一遍。「父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知道這整件事都是不對的!」她無助地抓著裙子,絕望地用哀求的眼光環顧四周,同時心中浮現藍洛伊的兩種面貌:一種是對她溫柔而熱情,一種是強暴她之後把她丟給手下的人。
「求求你們,」她看著週遭的人,然後又看向她父親。「請你們諒解我,我絕對不是不忠於國家,而是理智使我這麼說:我知道在對抗『黑狼』時我們有很多人死在戰場上,可是戰爭就是這樣子的。你們不能因為亞力之死而怪他或——」
「你竟敢視他無罪?」
她父親吼著,那眼神彷彿視她如蛇蠍。「你是對他忠心,還是對我們忠心?」
珍妮覺得他彷彿打了她一巴掌般,然而在內心深處,她發覺自己也不瞭解自己對洛伊的感情。「我只是想求和平——希望大家和平——」
她父親冷冷地說:「顯然你不會很高興聽到你那未婚夫對這樁『和婚』以及對你的看法。在亨利的宮廷裡,他當著大家的面說就算你是蘇格蘭女王他也不要你。他一直堅拒娶你;亨利威脅要剝奪他所有的財產,他還是拒絕。後來他的國王以死刑要脅,他才答應。後來他又說你是梅家的『潑婦』,誇稱要把你打到聽話為止。他的朋友開始拿他當賭注,因為他打算像征服蘇格蘭一樣征服你。這就是他對你和這項婚事的看法。而他們所有的人都以他給你取的名字稱呼你:姓梅的潑婦!」
她父親的每一句話都像鞭子一樣抽在珍妮心上,使她痛苦、羞辱不堪。她呆呆地站在那裡聽她父親講完,整個人麻木了。好不容易,她抬起眼來環顧四周,堅決地說:「我希望他們把所有的家產都拿來下了注!」
珍妮站在陽台上,望向蒼茫的野地,任風吹拂著她的頭髮。婚禮將在兩小時後舉行,她原希望她的「新郎」不會露面,但是幾分鐘以前,堡中的守衛宣佈已經看見有騎隊過來了。一百五十名騎士來到吊橋前,「黑狼」的旗幟在風中飄揚著。
這五天來,珍妮一直保持著一種漠然的神色,此刻亦然。她冷冷地看著那隊人馬接近城門。她看見隊伍之中也有女性;她聽說有一些英格蘭貴族也要來參加婚禮,但是沒料到會有女的。她的眼光移到騎在隊伍最前面,洛伊身上毫未披掛,連盾或劍都沒有。
他的坐騎是一匹氣宇軒昂的駿馬,一看即知是「雷神」的孩子。騎在洛伊旁邊的是裡克,他也一樣沒有武裝。珍妮推側這大概是他們認為梅家不會有人敢對他們下手吧!
距離仍然很遠,珍妮看不見洛伊的臉,但是當他在那裡等待吊橋放下來時,她可以感覺到他的不耐。
他彷彿感到有人在看他,突然抬起頭向城堡高處望過來。珍妮下意識地往後退靠在牆邊,躲開他的視線。她很不情願地發現,這五天來初次湧上她心頭的感覺竟是恐懼。
她挺起背,轉身走進堡內。
兩個小時以後,珍妮望著鏡中的自己。先前在陽台上那種麻木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此刻她心緒一片紛亂。但鏡中的她臉上仍有如戴了一副蒼白、無感情的面具。
「事情不會如你所想像的那麼糟,珍妮。」莉娜說著,試圖讓珍妮振作起來,同時和兩個女僕幫忙整理新娘禮服後面的長紗。「不到一小時就會結束了。」
「如果我們的婚姻也能和婚禮一樣短促就好了。」珍妮絕望地說道。
「泰凡爵士在底下大廳裡,我看見他了。他不會讓公爵做出任何侮辱你的事,他是一位可敬而堅強的騎士。」
珍妮驀然轉過頭來,手抓著梳子舉在半空中忘了繼續梳下去。她淡淡地露出一個困惑的微笑,打量著妹妹的臉。「莉娜,我們所講的是同一個把我們擄走的『可敬的』騎士嗎?」
「呃,」莉娜辯解道,「起碼他不像他的壞哥哥,不試圖要我做那種不道德的交易。」
「話是不錯,」珍妮說。「但是今天晚上我可不敢信賴他。我相信他如果看見你,一定會恨不得扭斷你的脖子,因為現在他已經知道你騙了他了。」
「噢,可是他並沒有這麼想!」莉娜脫口而出。「他對我說我的表現很冒險也很勇敢。」
接著她又加了一句:「然後,他才說他應該扭斷我的脖子。此外,我騙的不是他,是他的壞哥哥!」
「你已經和藍泰凡講過話了?」珍妮愕然問道。過去三年來莉娜對追求者一個也看不上眼,然而現在卻偷偷和她父親絕對不會允婚的男人會面。
「我有事情到大廳裡找威廉,於是設法和泰凡講了幾句話。」莉娜的臉變得緋紅,同時全神貫注地整理自己紅絲絨的禮服袖子。「珍妮,」她低著頭輕聲說。「現在既然我們兩個國家已經講和了,我想應該可以常常和你通信了。如果我在裡頭附一封信給泰凡,你可不可以幫我轉給他?」
珍妮覺得這個世界彷彿上下顛倒了過來。「如果你確定自已希望這麼做,我當然願意。」
她為妹妹這樁無望的戀情感到悲哀。「還有,我是不是也要把泰凡給你的信夾在我給你的之中呢?」
莉娜抬起笑眼看著珍妮。「泰凡正是這麼說的。」
「我——」珍妮的話被打斷了。房間的門打開,一個嬌小的年長女人衝進來,直走到珍妮面前。愛琳姑媽穿著一件過時的灰色緞袍,困惑地打量這兩個女孩。「我知道你是小莉娜,」愛琳姑媽說道,對莉娜露出笑容,然後又看著珍妮。「可是這個大美人會是我那醜小鴨珍妮嗎?」
她以驚羨的眼光欣賞著新娘子,只見那奶油色的絲絨新娘服配上緞紗,再鑲上一圈珍珠、鑽石,襯出珍妮披肩的秀髮。
「奶油色的絲絨——」愛琳姑媽微笑地張開雙臂。「非常實用,我的愛,也非常漂亮,簡直和你的——」
珍妮奔入她的懷抱裡。「哦,愛琳姑媽,我真高興見到你。我還怕你不來了呢。」
又有人敲門。莉娜去應門之後,回來告訴珍妮說:「珍妮,父親要你現在就下樓。結婚證書要準備簽字了。」
她的話立刻把珍妮剛才見到姑媽的興奮驅走。珍妮覺得一陣恐懼襲遍全身使她胃部打結,臉上血色盡失。愛琳姑媽挽起珍妮的手臂,緩緩地引著珍妮朝門口走去。她不停對珍妮描述底下的狀況,想使珍妮不再擔心。
「你看到底下大廳裡擠滿那麼多人,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愛琳姑媽以為人多就會減輕珍妮對未來丈夫的畏懼了。「你父親派了一百個人守在大廳旁邊,而他——」她輕蔑地哼了一聲,顯示她話中所指的「他」即是「黑狼」。「——他也有同樣多的人站在你們的人正對面。」
珍妮僵硬地走在廊上。「聽起來彷彿像是兩軍對陣,不是在行婚禮。」
「呃,也不盡然。底下的貴族比武士多。詹姆士王一定把半個宮廷的人都派來觀禮了,很多附近家族的族長也都來了。」
珍妮又跨出僵硬的一步。「我今天早晨看見他們來了。」
「不錯。亨利王一定希望這是一個盛大的慶祝場合,因為也有很多英格蘭的貴族來了,有的還帶著妻子一起來。這場面真是壯觀,那麼多盛裝華服的英格蘭和蘇格蘭人聚在一起……」
珍妮開始步下盤旋而下的樓梯。「下面好安靜——」她顫巍巍地說,耳邊只聽到一、兩聲勉強擠出來的乾笑,還有一個女人緊張的笑聲……此外什麼聲音也沒有。「他們都在做什麼?」
「呃,他們都在冷眼觀看對方,」愛琳姑媽愉快地答道。「要不然就是假裝這大廳的另外半邊是空的。」
珍妮走到樓梯最後一個彎處。她暫停步子,咬了咬嘴唇,然後毅然把頭一昂,繼續走下去。
珍妮一出現,大廳裡頓時安靜下來。牆上插著照明的火炬,全副武裝的武士挺立在火炬之下,男男女女的貴族並肩站著——英格蘭人站在大廳一邊,蘇格蘭人站在對面那邊——正如愛琳姑媽所描述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