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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茱迪·麥娜

  珍妮這時已歪得太厲害而無法迅速站直假裝她未曾偷看,紅潮頓時湧上她的臉頰。

  她連忙把目光自洛伊臉上移開,但仍訝異地發現「黑狼」實際上比她所預期的年輕很多。而且他的下巴既不瘦尖也不短小,而是方正、堅毅的,中央還略微凹陷下去,除此之外,她還來不及看仔細。

  「來啊!來,不要害羞。」洛伊揶揄地慫恿著她,不過剛才喝下去的烈酒也有相當影響,使他的脾氣漸消。此外,發現她竟那麼快就由一個蓄意行刺的兇手變成一個滿懷好奇的年輕女孩,使他覺得既困惑而又有趣。「仔細看看你剛才想把你的名字刻上去的這張臉吧!」他望著她的側影說。

  「我要開始縫你的傷了,爵爺。」佳文說著,皺起了眉頭。「傷口很深,而且也有點腫,縫好以後可能會很醜。」

  「盡量不要讓我變得太可怕而把珍妮小姐嚇著了。」洛伊諷刺地說。

  「我是你的侍從,爵爺,又不是作針線活的。」佳文說道,針線舉在洛伊那道由太陽穴延伸到下頷的傷口上。

  他說到「作針線活的」突然使洛伊想到珍妮那精細的縫工。於是洛伊把佳文揮退到一邊,眼光瞪在珍妮身上。「到這裡來。」他用平靜中帶著權威的聲音對珍妮說。

  珍妮此刻已不想再冒險激怒他,以免他又改變主意不放她們,千是她小心翼翼地站直身子,朝他走過去。

  「再走近一點,」見她停在他手能觸及的範圍之外,他又吩咐道:「似乎你應該把你所破壞的每一樣東西都補好。幫我縫臉吧!」

  在燭光照耀下,珍妮看見自己在他臉上造成的傷口。見到那劃破的肉,又想到要用針穿過它,珍妮只覺得自己要昏倒了。她嚥下湧上喉頭的苦澀,顫動著雙唇低聲說:「我——我不能。」

  「你能的,而且也必須縫。」洛伊堅決地說道。一秒鐘以前,他還在懷疑自己讓她拿針靠近他是否明智,但此刻見到她這副害怕的表情,他覺得安心了。

  事實上,他認為強迫她面對並且用手去摸那傷口,對她才算是一種報應!

  佳文很不甘願地把針線交給珍妮。她拿著針線,手不住發抖。終於她舉起針線,正要觸碰那傷口時,洛伊卻抓住她的手用冷冷的語氣警告說:「我希望你不會再想讓我有不必要的疼痛吧?」

  「不會,我不會的。」珍妮虛弱地說。

  洛伊滿意了,伸出酒瓶遞給她。「來,先喝一點這個。它會鎮定你的神經。」這一刻就算他拿給她毒藥要她喝下去,她也會喝的,因為她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她舉起瓶子連喝三大口,嗆了一下,然後舉起來又喝了一些。她原打算再喝一點的,但洛伊一把拿開她緊抓著的酒瓶。「喝太多了會讓你視線模糊,手也會不聽指揮,」他說道。「我可不希望你把我的耳朵縫了起來。現在,開始縫吧!」他把頭轉過去冷靜地讓受傷的那邊臉對著她,而佳文就站在她身邊,小心監視著不讓她再有任何傷害舉動。

  珍妮從來不曾用針刺過人肉。當她把針穿過洛伊那紅腫的皮膚時,忍不住噁心得發出低吟。洛伊由眼角瞥向她,倒深怕她會昏倒。「你如果要做刺客,似乎胃還不夠強壯。」他說著,一方面是想轉移自己對疼痛的注意力,一方面是想轉移她對這血腥工作的注意力。

  珍妮咬著唇,把針再往下刺到他的肉裡。見她臉上毫無血色,洛伊又設法講話轉移她的心神。「你怎麼會想當修女的?」

  「我——我不想當。」她喘著氣說。

  「那你在貝爾寇克的修道院裡幹什麼?」

  「是我父親把我送到那裡去的。」她說著,又強行嚥下心頭湧起的噁心感。

  「因為他認為你適合當修女?」洛伊不太相信地問道。「他一定看到你另一種我沒看出的天性。」

  他見她開始有點笑意了,臉頰也恢復了一點紅潤。

  「事實上,」她緩緩說著,而當她心情較放鬆時,聲音竟是出奇地柔美。「我想你可以這麼說,他送我去修道院是因為他見到與你所見的同一種天性。」

  「真的?」洛伊問道。「你為什麼想殺他呢?」

  珍妮忍不住笑了。她從昨天起就沒有吃任何東西,空著肚子喝酒使酒精很快就在她血液裡發揮作用,使她全身上下都變得暖和而鬆懈。

  「怎麼樣呢?」洛伊追問著,一面打量著她嘴角露出的笑渦。

  「我沒有要殺我父親。」她收起笑容說著,又縫下去一針。

  「那麼你做了什麼事,而讓他把你趕到修道院裡去?」

  「部分原因是我拒絕嫁給某人——我以某種方式拒絕了。」

  「真的?」洛伊確實感到有點驚訝,因為他想起從前在亨利的宮廷裡,他曾聽說過一些有關梅家長女的傳言。據說梅家的長女又醜又呆板,生性冷漠,注定要當一輩子老處女。他絞盡腦汁想著到底是誰這樣形容她的——是包艾得,由詹姆士王宮廷中來的特使羅敦湖伯爵。除了包艾得之外,還有其他人也說過,但洛伊不大記得了。「你幾歲了?」他突然問道。

  這問題嚇了她一跳,而且似乎也使她不太好意思。「十七歲,」她不甚情願地答道。「十七歲又兩個星期。」

  「那麼老了?」他開玩笑地說。其實十七歲並不算老,雖然大部分女孩子在十四歲到十六歲之間就結婚了。他認為她還算不上是老處女。「那麼你是自願當老處女嘍?」

  她的藍眼睛閃過羞窘和抗拒的神色。他努力回想宮中還有什麼有關她的傳言,卻只能想到別人說到她妹妹莉娜的事。他們說,莉娜的美使太陽和星星都要失色。洛伊不懂怎麼會有男人喜歡那個柔弱蒼白的金髮女孩,而不喜歡這個凶巴巴的女暴君。但是他隨即又想起自己從前也是比較喜歡天使般的金髮女孩。

  「你是自願當老處女的嗎?」他小心地等她縫好一針以後才又問道,以免這句話刺激她而使針頭偏了。

  珍妮縫了一小針,然後又是一針,拚命想化解自己因突然發現他是一個英俊、強壯的男人而產生的不安。她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英俊得很,鬍子刮乾淨以後,他具有一種粗獷而驚人的男性美。他不僅臉型方正、輪廓深明,最讓她吃驚的是,這個光是柯萊莫伯爵的名字就令人膽寒的人,竟然擁有她平生所見最濃密的睫毛!想到她把這個發現告訴家裡人以後,大家的反應會如何,她的眼裡不禁露出笑意。「你是自願當老處女嗎?」洛伊又不耐地重複一遍。

  「我想是吧!因為我父親警告過我,如果我把唯一的一次求婚推拒掉,他就要把我送到修道院去。」

  「是誰向你求婚?」洛伊好奇地問。

  「包艾得,羅敦湖伯爵——不要動!」當他驚訝得跳起來時,她厲聲喊著。「如果你要這樣跳,可不能怪我縫得不好看。」

  聽見她的譴責,洛伊忍不住笑了。「你到底打算縫多少針?這只是一個小傷。」

  顯然他把她鼓起勇氣、千辛萬苦所從事的工作看得一文不值,珍妮生氣地退後一步瞪著他。「這是一個很大而且很噁心的傷口!」

  他正要張口爭辯,卻瞥見了她起伏的胸部。他奇怪自己先前怎麼沒注意到她的胸部有多豐滿,腰有多纖細,臀部有多渾圓。再一想想,又一點都不奇怪了。她本來一直穿著修女的袍服,而後來他又氣得不曾注意到她穿的是什麼。

  但現在他一旦注意到了,又希望自己不曾注意,因為他想起先前抱住她的感覺。

  體內的慾火升起來了,他在椅子上不安地欠動著身子。「快把你的工作做完。」

  他粗聲說道。

  珍妮注意到他突然又變得粗魯起來,不過她把它歸因於他喜怒無常的性情——也正是這種喜怒無常,使他一會兒像一個凶煞怪物,一會兒又稱兄道弟的。

  就她而言,她的身體也幾乎和他的情緒一樣捉摸不定。幾分鐘前,儘管帳篷裡取暖的火燒得正旺,她還是很冷,而此刻她又覺得全身發熱!同時她發現自己十分渴望再恢復他們剛才那樣友善的關係,倒不是因為她想和他做朋友,而是那樣她就不會那麼怕他。她小心翼翼地說:「剛才我提到羅敦湖伯爵的時候,你似乎很驚訝。」

  「不錯。」洛伊說著,一面盡量不露出任何表情。

  「為什麼?」

  他不想告訴她全倫敦散佈著一些有關她的不公正謠言都是由包艾得所為。

  像包艾得那種自負的人,在求婚被拒之後散播謠言中傷女方是很可能的事。「因為他年紀已經很大了。」洛伊終於找出一個理由。

  「他也很醜。」

  「不錯。」洛伊怎麼也無法想像一個真正愛女兒的父親會把女兒嫁給那個老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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