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母親終於下樓來,她對兒子說的第一句話是:『尼克,你想要做什麼?』尼奇把禮物交給她,告訴她那時他親手挑的。他母親隨手就擺在樹底下,他卻堅持她打開來看。」
瑪麗擦擦眼淚,才又繼續說下去。「他母親打開包裹,瞥了一眼小藥盒,然後說:『我不吃藥丸,尼克。你是知道的。』她把盒子遞給在打掃的女僕說:『不過艾太太吃藥丸,我相信這個盒子對她一定很有用。』尼奇看著他的禮物落進女僕的口袋中,然後他很有禮貌地說:『聖誕快樂,艾太太。』他看著他媽媽說:『瑪麗和我得走了。』「他一語不發,跟我走到巴士站。一路上我拚命把淚水咽進肚裡去。可是尼克的臉——他的臉一無表情。到了站牌嚇,他轉向我,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他用一種嚴肅的童音說:『我再也不需要她了,瑪麗。我現在完全長大了,我不再需要任何人。』」瑪麗的聲音戰慄不止。「那時他最後一次讓我握他的手。」
隔了一段痛苦的沉默,瑪麗才又開口。「從那天起,就我所知,尼克從沒提女人買過禮物,除了我之外。據愛佳聽尼克的女朋友們說,他用錢非常慷慨,可是不管是什麼場合,他從來不送她們禮物。他指給她們錢,要她們去挑自己喜歡的東西。他不在乎是珠寶、皮衣還是什麼,他就是不自己挑就是了。」
羅蘭記起他給她的耳環,而他竟用鄙視的口氣告訴他她不要,她覺得心如刀割。「為什麼他母親要忘了她,假裝他不存在呢?」
「我也只能猜測而已。她出身葛羅區最顯赫的家族之一,又是公認的美女,社交之花。對那種人來說,血統就代表了一切,她們都是有錢人,所以她們的社會地位是由家庭關係的名望來決定的。當她嫁給尼克的父親後,她就被自己的階級驅逐出境了。這個年頭一切都變了,有錢就有名望。尼克現在的社會地位已經高高在上,把他母親和繼父的光彩完全蓋過去了。
「然而,早期的尼克對她而言,無疑是喪失尊貴的活生生的標記。她不要他在眼前,他的繼父也不要。你應該看看那個女人,才能瞭解什麼叫做自私和冷酷。除了她自己以外,她就只喜歡尼克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你可看見她一定很痛苦。」
「我不這麼覺得。她把他的禮物給女僕的那一天起,尼克對她的愛就死了。他那時才五歲大,卻親手斬斷他的依戀。他那時就有那份決心和力量了。」
羅蘭突然有股衝動,想要掐死尼克的母親,然後跑去找尼克,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他,不管他要還是不要。
就在這時,東尼出現在餐桌旁,交給瑪麗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個人名。「這個人打電話給你,他說他需要你鎖在辦公室的一些文件。」
瑪麗看看紙條,「看來我得先趕回去了,羅蘭,你慢慢吃吧!」
「你們為什麼都沒有動呢?」東尼忘了一眼桌上的脆餅,責怪地看著她們。「不好吃嗎?」
「不是,東尼。」瑪麗拿過皮包。「我正在告訴羅蘭韋卡洛的事,所以兩人都沒有胃口了。」
這個名字一傳進羅蘭耳裡,便如晴天霹靂一般,令她當場愣祝「羅蘭?」東尼在一旁憂慮地喚她。
「誰?」她輕聲問道。「瑪麗說的是誰?」
「韋卡洛,就是尼克的母親。」
羅蘭抬起驚愕的藍綠眼睛望進他眼裡。「哦,天啊!不!」
「你好點了嗎?」第二天早晨,吉姆問道。「瑪麗說她告訴你韋卡洛的事,讓你不舒服。」
昨天下午,羅蘭沒有回去上班,她回家想了一夜,終於下定決心。今天早上,她仍然蒼白,可是卻已經夠自持。她把剛才打好的一張紙遞給吉姆。
吉姆看過短短的四行字。「你為了私人原因辭職,那是什麼意思?什麼私人原因?」
「韋菲力是我一個遠房親戚。知道昨天,我才知道韋卡洛是尼克的母親。」
吉姆一驚,從椅子上直跳了起來。他困惑、懊惱地看著她,終於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你問我辭職的原因。」
他靜靜看著她,逐漸地臉色變緩了。「那麼你跟他母親的第二任丈夫是親戚,」他終於說。「那又怎樣?」
羅蘭沒想到還會有場辯論,她筋疲力盡地倒在椅子上。「吉木,你有沒有想到,我既然是韋菲力的親戚,就有可能是他派來的商業間諜?」
吉姆褐色的眼睛陡然變得凌厲逼人。「你是嗎,羅蘭?」
「不是。」
「韋菲力要求過你嗎?」
「是的。」
「你答應他了嗎?」他緊問。
羅蘭不知道竟會如此悲哀。「我考慮過,可是在我來面試的路上,我決定我不能那麼做。我不期望被錄取,本來是不會的——」她簡略告訴他那一晚遇見尼克的情形。「第二天一面試你就錄用我了。」
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我想要接近尼克,我知道他就在這幢大樓工作,所以我才答應留下來。可是我從沒告訴過菲力一點情報。」
「我不能相信這些奇怪的事。」吉姆簡短地說,揉著額頭,一副頭痛的神色。時間靜靜溜過去,羅蘭只是坐在那兒,等著他宣判她的死刑。「沒關係,」他終於說。「你不能辭職,我不准。」
羅蘭愣愣看著他。「你在說些什麼?難道你不在乎我把我知道的事告訴菲力?」
「你沒有呀!」
「你又怎麼能確定?」羅蘭似乎在向他挑戰。
「這是常識。如果你真想刺探我們,你不會來辭職,並說明你和韋菲力的關係。何況你愛尼克,而我想他也愛你。」
「我不認為他愛我。」羅蘭平靜地說。「而且就算他愛我,等他一知道我跟韋家的關係,也一定會馬上避我如蛇蠍。他一定會追問我來辛格的原因,而且不會相信這一切其實是湊巧。我不想騙他……」
「羅蘭,一個女人只要選對時間,她可以承擔一切。等尼克回來,然後——」羅蘭堅定地搖頭拒絕後,他改用威脅的語氣說:「你這樣突然離職,我不替你寫推薦信。」
「我本來就不期望。」
吉姆望著她離開,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拿起電話。
「辛先生。」秘書為避免吵及正同桌討論這筆國際生意的七位美國工業家,低頭小聲的對尼克說:「對不起,打擾您。可是有益位魏吉姆先生打電話找您。」
尼克點點頭,不動聲色的把座椅向後滑去,一定除了什麼大亂子,瑪麗才會允許吉姆打電話來這兒找他。秘書帶著他來到一個隱秘的房間,尼克拿起電話。「吉姆,除了什麼事?」
「沒事。我只是需要一點指示。」
「指示?」尼克難以置信的生氣了。「我正在開一項國際會議——」「我知道,所以我有話快說。我聘請的業務經理可以提前在十一月十五日來上班,我相請示你是否准他如此,或者按原先約定的一月——」「我實在無法相信!」尼克火冒三丈地打斷他的話。「你明知我根本不在乎,十一月就十一月嘛,還有什麼?」
「沒了。」吉姆若無其事的回答。「芝加哥怎麼樣?」
「風很大!」尼克凶道。「老天,如果你打斷我參加重要會議,只為了問我——」「好,好,我會讓你回去開會的。哦,對了,羅蘭今天早上辭職了。」
這話像在尼克臉上抽了一巴掌。「我星期一回去的時候再跟她談。」
「恐怕談不了——她的辭職是立即生效的,我想她明天就要回密蘇里了。」
「你的魅力大概消失了。」尼克咬著牙嘲弄道。「通常是她們愛上你,你再把她們調到別的部門。羅蘭替你省了這道麻煩。」
「她沒有愛上我。」
「那時你的問題,與我無關。」
「才怪!你想跟她玩那套床邊遊戲,她不肯,你就用工作把她累的半死。她愛的是你,你卻讓她幫你替別的女人傳達口信,使她——」「羅蘭根本不在意我怎樣!」尼克怒氣騰騰的打斷他的話。「我也沒時間跟你談她!」
他摔下電話大步走回會議室,與會人士關切又帶些指責的看看她。早先大家已同意除非絕對緊要否則不接電話。尼克坐下說道:「對不起。我的秘書高估了一件事的嚴重性而打電話來。」
尼克努力想專心開會,可是羅蘭的影子一再浮現。再討論市場權利的激辨中,他看見羅蘭揚臉面向陽光而笑,長髮隨風飄揚,那是他們在密西根湖上——他記起他仰望著她惑人的臉龐。
「如果這只鞋合腳,我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