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使我想到如果培登有外遇,而且嘗試要分手,那個人就有了殺他的動機。」
她仔細想了一會兒。
「你在思考一段三角戀情,一如你建構傅凱蜜的命案,是不是?」她說。「我看得出其中的邏輯,但那並不適用於這個案例中。培登沒有和另一個女人上床,相信我,我會知道的。」
「好吧!抱歉這樣地審問你,但是我必須確定。」
她看著站在那裡的他,即將落下地平線的夕陽襯著他的側面,穿著靴子的腿微分挺立,讓她想起一輛即將衝上來的火車。你必須夠快、夠狠、夠運氣,才有可能殺掉這個男人,而且那些條件都缺一不可,否則你無法阻止他要做的任何事。
「我知道。」她輕輕地說。
她舉起相機拍下那幅畫面,渴望留下她在那一刻間似乎瞥見的、他的靈魂深處的某個面向。
當這一切結束,至少照片能讓她保有他的一部分。
◇◇◇
培登是個溫和的人……我們的愛是非常溫和的感情。
艾森一點睡意也無,仰躺看著天花板的陰影。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入睡,他對這種失眠很熟悉。它和工作有關,每當他接近答案時就會發生。
他有一個選擇。他可以躺在這裡沈思,或者起身到另一個房間去思考。
喬依在他身旁安穩地睡著。他沒有感覺到任何每次她即將作噩夢的輾轉與不安。
自她溫暖的身軀旁輕輕離開,推開蓋被起身。他在黑暗中找到長褲套上,光著腳輕聲走到昏暗的走廊。
足夠的月光由窗戶流瀉而入,照亮了他的路。他走到廚房,然後開了燈。
他在冰箱找到一個塑膠碗,裡頭裝著吃剩的乳酪餃子。喬依今天做了晚餐,她把餃子浸過很昂貴的橄欖油,撒了磨碎的新鮮義大利乳酪。他拿開蓋子,試咬了一口。
就如他猜想的,冷的也跟熱的一樣好吃。他果然是一個訓練良好的偵探。
他倒了一些香辣油在餃子上,拿了叉子,然後帶著他的寶藏來到廚房的餐桌。每個房間都會擺放的一疊紙和筆就放在窗台上。
他坐下來,吃些餃子,翻開那疊紙。
可是他寫下的第一個字卻不是他打算要紀錄的。
溫和。
可惡!如果不能把這檔溫和事兒忘掉,今晚休想會有任何成果。他非常刻意地劃掉它,再試一次。
有理由殺害葛雷恩和柯培登的人──
「你在做什麼?」喬依在廚房門口說道。
他放下筆,向她看去。她裹著白色睡袍,穿著拖鞋;頭髮被枕頭和他們稍早的熱情弄得亂七八糟。他的妻子。
突然穿身而過的渴望和需求熱潮,令他有些震驚。
「你還好嗎?」喬依來到他面前,關切使她謎樣的眼睛變暗。
「睡不著,想說可以做點工作。」他指指塑膠碗。「想吃一些冷的餃子嗎?」
「好呀!」
她改變方向,打開抽屜找出一枝叉子,在他對面坐下。她向前靠在桌上,叉了兩個餃子,同時伸長脖子看他的筆記。
「你劃掉了什麼?」她往後坐回去,把食物放入口中。「不好的結論?」
「對。」
他看她吃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不該出聲。但是因為一些理由,今晚他似乎無法處理這麼簡單的事。
「我不像培登,對嗎?」
她眨眨眼,停止咀嚼,快速地吞嚥,接著清了清喉嚨。
「不,」她說。「不像,你們非常不同。」
「在你眼中,我絕不是一個溫和的人,對不對?」
她遲疑了。「溫和不是我第一個會想到的形容詞。不,我不認為你溫和。」
「而我們的關係,」他說,現在沒辦法回頭了,即使他感覺到災難就要降臨。「你大概也不會將它形容為非常溫和的感情。」
「呃,不會。大概不會。」她伸手叉取更多餃子。「我能問這是為了什麼嗎?為什麼把焦點集中在我們的關係?我們又不是真的結了婚。」
「是的,我們是真的結了婚。」他意識到自己的下巴繃緊起來,這常常是不好的徵兆。
她臉紅了。「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個工具,你用來處理我的案子的部分策略。」
「至於我們睡在一起的事實呢?這個你要怎麼說?」
她的臉頰轉成一種更深的粉紅色,但是她的注視毫不動搖。「我們睡在一起是因為我們互相吸引,不是因為我們拿到一張說明我們結了婚的紙。」
「你會不會覺得那聽起來很複雜?在我的感覺是如此。」
「我們好像應付得還可以。」
「柯佛瑞假設我和你結婚,是因為你掌握著大筆形同金錢的股票。」
「佛瑞總是用他自己的標準和動機,來評斷每一個人。」她說。「就算過了一千萬年,他也不會瞭解你這種人。」
「你認為你瞭解我?」
「不是全部。部分的你相當地深,而且你不讓它們顯露出來。不過我對你已經有足夠的認識,我相信你不是為了股票和我結婚。」
「是什麼讓你如此確定?」他問。
她停住,叉子上的餃子正要送往嘴巴。「如果我說直覺,你又會用眼睛作出那種表情。」
「什麼表情?」
「你的眼睛可以同時擺出既覺得有趣、有些責怪,又像鋼鐵般冷硬的表情。我想是你微微瞇起來的樣子,讓人有那種感覺。」
「瞇眼,嗯?也許我該約個門診去檢查眼睛。」
她莞爾。「讓我確定你並非為了謀取那些股票的,不只是直覺,我還有堅硬如石的證據,顯示我可以信任你。」
「例如什麼?」
「我看過你處理工作的方式,我知道你渴望獲得答案更甚於金錢。那跟你必須讓心理的天秤平衡有關。我也知道當你接下一份工作,你會盡一切的力量去完成它,那就是你。」
「這話讓人聽起來好像我是一部機器。」
她放下叉子,交叉雙臂放在桌上。「在處理一件案子的中途,你總是這樣嗎?」
「對。」
她挑起眉毛。
「呃,或許不是,」他說。「這個案子是不同的。」
「怎麼不同?」
「你是不同的。」
「和你通常的客戶相比?」
「不是。」他拿起他的叉子,吃了另一個可口的餃子。「和其他跟我結婚的女人相比。」
「噢。呃,既然你提起這個話題,我不得不好奇地問,我在哪些方面顯得不同?」
「你就是不一樣。」
「好吧,我們從別的方向試試。你對我有什麼感覺?」
「我不確定,」他說。誠實得接近野蠻,反正也沒有任何損失。「但是不管怎麼說,都絕不是柔軟或溫和的。」
「我懂了。」她的嘴緩緩彎出一個邀請的微笑。「那對你會形成問題嗎?」
「不會,只要你不覺得。」
她站起身,繞過桌子,輕輕地坐在他的腿上,伸出手臂圈住他的頸項。
「相信我,」她靠著他的耳朵說。「那絕不是問題。」
第三十章
雷氏保全公司坐落於一處辦公大樓群的二樓,佔地很廣,裝潢很像高級的經紀公司或保險公司,佈置新穎而現代化。牆上的藝術作品,艾森私下將它們稱為西南部的風格──很多紅巖峽谷、沙漠遠景、老式磚造建築和日落的格式化圖像,顏色大都是藍綠、紅和紫色。
瀰漫在空氣中的忙碌和喧囂,多少讓他印象深刻。嶄新閃亮的電腦放在每張辦公桌上;在室內各個玻璃牆小隔間進出的員工,看起來都很認真而專業。
接待員圓滑而有禮,坐在一張亮晶晶的弧形桌後,顯然認為自己是那套花俏的電腦,以及看來無比複雜之電話系統的領主,桌上的三角形名牌說明他叫傑士。
「我能為你服務嗎?」傑士問。
「我來見雷尼爾先生。」艾森說。
「你有預約嗎?」
「沒有。」
傑士以一種圓滑而有禮的方式讓自己看來顯得遺憾。「很抱歉,雷先生正在開會。容我建議您約個時間?」
艾森雙手抱胸,傾身靠向傑士閃亮的桌子。「告訴他杜艾森來找他。」
這個要求顯然對傑士造成了困擾,但在最短暫的猶豫之後,他便拿起電話。「你是說杜艾森先生嗎?」
「他知道我是誰。」
「請等一下。」
傑士敲了一個數字,然後對著話筒輕柔地說話。當他放下電話,他已再次揚起笑容並如釋重負地站起身。
「請往這邊走。要咖啡還是罐裝水?」
「都不用,謝謝。」
他跟著傑士來到位於一長排玻璃牆小隔間底端的辦公室。尼爾的辦公室沒有任何玻璃。
傑士敲了一下,打開門,請艾森進入。
「雷先生,杜先生來訪。」
「請進吧,杜艾森,請坐。」尼爾穿著襯衫,對著一張皮沙發擺了擺手。「我沒料到今天會有競爭對手的拜訪。發生了什麼事?打算要接受我的提議,為我工作了嗎?」
「還沒有。」
艾森坐下,很快地掃視室內。辦公桌是一件用鋼和玻璃組成、光潔沈重的雕塑,而尼爾的椅子則是一張黑皮高椅背的標準董事長椅,性能很好,因為尼爾坐下時並沒有嘎吱的聲音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