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擔心,」艾森說。「晚上的時候,喬依都會和我一起待在『夜風樓』,直到這一切結束。」
喬依放下杯子。「是嗎?」
「是的。」艾森刻意加強了語氣。「我會送你上下班,盡可能和你在一起。我的研究工作可以在你的辦公室內進行。如果我無法待在那裡,我會確定有人陪著你。除非我把不清楚的地方都解開,我不要你獨自一個人。」
「但是根據你的理論,我們結婚後,我應該就不會有事了。」
「現在的情況有些古怪,我不要冒險。」艾森說。
喬依開口想要抗議。
「很好,」莉雅搶在喬依說出任何字之前說道。「我喜歡這個方法。」
「真高興總算有人喜歡,」艾森說。「還有一些其他的預防措施。我是真的認為喬依現在很安全,但我寧願她在我找出答案之前,不要自己亂跑。」
「可是我已經和幾個客戶約在他們的住所見面了。」喬依很快地說。
「可以請他們到你的辦公室嗎?」
「有的或許可以。」
「試試看。如果不行,讓我知道你的行程,我會護送你往返。」
她扮個鬼臉。「這有必要嗎?」
「相信我,這是必要的,即使只是讓我安心。」艾森轉向莉雅。「不過如果你和哈利消失一陣子,會讓事情更簡單。」
「我想我的助手應該能管理藝廊。」莉雅不情願地說。「你認為我們該去哪裡呢?」
「我有一個目的地了,」哈利離開椅子站起來。「紐奧良怎麼樣?」
莉雅看著他好長一會兒。「好像很……有趣。」
「我想我們該去整理行李了。」哈利說。
莉雅起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喬依聽著他們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下,她看著艾森。
「那兩個人發生了什麼事?」
「別問我,保鑣和客戶間的關係是絕對機密。」
「那是你們私家偵探手冊裡的規則嗎?」
「你怎麼猜到的?」
◇◇◇
那天晚上九點半,他站在家中書房前的走廊,注視喬依瀏覽書架上的書。
「期刊、日誌,還有一些舊謀殺案的紀錄。」她從書架拉出一個塑膠封套,打開它,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潘海葉被殺實錄與兇手自述」,她查閱了一下,日期是一八七O。
「海葉是舊金山的一個妓女,她被自己的顧客殺害。注意到插圖中那張優雅的床嗎?還有凌亂的被褥和花樣繁複的抱枕?那是插畫家正以不夠精巧的方式,想要強調她的職業和性的暗潮。」
「真有人買這些小冊子?」
「十八、十九世紀時,跟謀殺案有關的以及後續的審判報導,都很受歡迎。在眾多讀者的眼中,還要愈可怕愈好。」
「那些和性扯上關係的則是最暢銷?」
「當然。」他交叉雙臂,靠在門框上。「有些事情永遠不會改變。」
她將小冊子放回塑膠套,重新歸回書架。「他們把兇手石約翰吊死了嗎?」
「是的。根據我的調查,那是一樁處理失當的審判。」
「你不認為他有罪?」
「石約翰是個訴諸暴力的人,而且好色得要命。他可能要為某人的死負責,但不是潘海葉這一案。」
「誰殺了她?」
「我認為最有可能的嫌犯是一個名叫金喬治的人。他是海葉的老顧客之一,很富有、白手起家,計劃經由結婚而進入高級社交圈。」
「你為什麼會認為是他殺了她?」
「她成了絆腳石。我掌握了一些海葉寫給朋友的信,她懷孕了,而且她很確定孩子的父親就是金喬治。她因為他要終止他們的韻事而很憤怒,威脅要公開他們的關係。」
「所以他殺了她。」
「我是這樣認為。金喬治擔心,如果他富有的未婚妻和她的家人發現他和花名在外的妓女有著長久的關係,他們會甩掉他。可惜事隔多年,已經沒有任何方法能夠絕對確定事情的始末了。」他停下來,想要找些恰當的言語來形容他看出這個公式、並用以解釋這件謀殺案所感到的滿足感。「但它感覺很對。」
她仔細地看著他。「它感覺很對?」
「金喬治若是兇手,就能解開所有不清楚的地方,至少我認為如此。」他離開門框,走到書桌旁邊。「但是現在已無關緊要,所有相關人士全都去世很久了。」
「你常做這些嗎?」
他靠在桌子上。「調查以前的謀殺案?對。除了看電視,那是打發晚上時間的另一個選擇。」
「說起這些陳年舊案,」她瀏覽著房內的書籍。「所有這些書、期刊、小冊子和報紙,都是你這調查圖書館的一部分嗎?」
「對。」
「你為什麼要做這些?」
「也許是因為我很在行。」他停了一下。「而且,如果我弄錯了也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因為想要知道答案的人都死了?」
「沒錯,它只是一種學術性的演練。」他的下巴指向電腦。「我不是唯一做這種事的人,還有很多同好。我們把調查的結果寫成報告,貼在網上供人們閱讀和檢驗。」
「誰會上網去查詢結果?」
「我們吸引了很多系譜學者和對自己的家族史有興趣的人,這個網站同時也引來了很多研究跟謀殺有關的心理學、歷史學及其他社會議題的學者。」
「看來怪人還真不少。」
「是的,這世界充滿各種奇奇怪怪的人。」
她往後看看走廊底端的戲院,然後看著他。「我相信你一定也在調查傅凱蜜的死?」
「既然住在『夜風樓』,這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官方說法是,她在峽谷中跌死的,對嗎?」
他點頭。「當時有謠言說她丈夫可能推了她一把,但從來沒有獲得證實;當局也沒有再繼續調查。」
「你想她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嗎?」
「非常有可能。」他拿起傅班納的札記本。「這是她丈夫的筆記本。根據我所讀到的部分,他認為她和一個叫徐傑瑞的人有染,並因為她竟然邀請徐傑瑞參加在『夜風樓』舉辦的大型週末宴會,而極為憤怒。那天這裡聚集了許多賓客。凱蜜在這一天晚上的某個時刻死亡,她的屍體於清晨被發現。」
「誰發現的?」
他印象深刻。「好問題!」
「我聽說警方總是嚴密調查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我發現培登那天,的確被審問得好慘。」
「很多時候,兇手就是報案的人,這一件很可能就是個好例子。」他將筆記翻開到最後一篇。「傅班納在那天早上發現凱蜜,你看,這是幾星期後他寫下的文字。」
「……我仍無法相信我失去了她,所有的美貌、魅力和靈魂都永遠消失了。我在屋裡走著,每一次轉身,都看到她可愛的、笑個不停的鬼魂,嘲弄著我……」
「很像一個傷心的丈夫。」喬依輕聲說。
「我認為他是心煩意亂,」艾森合上札記本。「但是『可愛的、笑個不停的鬼魂嘲弄著我』這一部分很有意思。」
「你想他會不會是飽受罪惡感之苦,因此相信凱蜜纏著他?」
「或許吧!我還沒有讀完。」
「你有一些疑惑?」
「的確有一些。」他放下札記本,拿起寫有他對此案之觀察心得的本子。「我對時間的前後順序有一些疑點。一直到午夜時分,都有人看到凱蜜進進出出,可是在那之後則沒有人記得看過她。而在此的稍早,凱蜜曾經和徐傑瑞同時消失了一小段時間。傅班納在札記中提到,他看到他們返回屋內。他認為他們發生了性關係。」
「傅班納曾和他們當面對質嗎?」
「根據他的記載,他因為自己竟然比不上徐傑瑞、得不到妻子的愛而太過沮喪,所以回到臥室,喝完一瓶威士忌。接著他什麼事也不記得,直到隔天早晨醒來,為了想讓自己清醒些而到屋外散步,接著就發現了凱蜜的屍體。」
「他這陷入酒醉狀態直到隔天的說法,的確是個很方便的藉口。」
「可能是藉口,但也可能是實情。他回房後沒有一個僕人見過他;也沒有人在午夜之後看過凱蜜。」
「如果傅班納是直到隔天才走出房間,那麼一整屋子的嘉賓都有嫌疑了。」
「倒也不盡然,」他說。「我認為這只讓徐傑瑞成為最有嫌疑的人。問題是,雖然凱蜜從宴會中消失,卻有許多人在直到三點左右、大家終於都入寢之前,還看見徐傑瑞。但是他一定曾再次出門,因為有個僕人在黎明前不久看見他經過花園回到主屋。他說他單獨出去散步。」
「然而,這個情人有什麼理由殺她?」
「因為他非常想要她,」艾森很快地說。「她卻拒絕為了他而離開富有的丈夫。不過就像我說的,時間的先後次序有問題。在相同時間從宴會消失的只有凱蜜和傅班納。」
「這就解決了,我打賭是丈夫。多麼典型的模式。」喬依研讀著艾森的表情。「你要怎樣找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