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契無言地看了表兄一眼,卻還是起了身,「蝶羽,今晚你也要出席。不過在那之前先命一部分的兵士換裝入城,巡守待機。迪薩的殘黨一旦出現立即行動,我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是……」蝶羽有些茫然地看著雪契跟著手舞足蹈的衛廷遠去,一臉無奈地聽著衛廷天花亂墜似地敘述著他的妻子,卻始終沒有停步的打算。原本要說的話頓時全部哽在心上,結成了重重的網。
她在想什麼呢?她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麼。她知道該把皇子妃可能有危險的消息告知雪契,可是她卻說不出口了。她不該說不出口的……只是她……只是如果皇子妃真的變成了人質,因此離開了雪契……不可以這麼想!不可以……原本決定一旦見到雪契就把一切都說出來,那麼就解脫了,不必再掙扎了。可是她竟然說不出口……
晚上的宴會,她茫然地注視著站在國王旁邊的雪契和瀲灩;難得的盛裝,使他們看來更加相配,宛如一對璧人。瀲灩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孕,可是晚裝設計得好,使她看來不但不顯臃腫反而更添華貴高雅。將為人母的光輝更使她款款動人。而此刻的雪契靜靜守在她的身邊,他的目光不時落在她身上,那種溫柔簡直教蝶羽痛徹心扉。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的不耐煩與冷淡,卻因為這獨對皇子妃一人而顯露的溫柔,使他令人卻步的冰冷氣質變得柔和了……
無論瀲灩或是其它人都沒有察覺雪契的變化,蝶羽呆呆地看著皇太子,只覺得自己愈來愈無力;宴會進行一半,皇子妃便因為有孕在身而告退休息。皇子妃不在場,氣氛頓時不同,雪契明顯地對周圍的賓客表現出相當的冷漠,那股壓迫感再度回來,直到皇宮的一角竄出火苗。
「失火了——」這聲慘叫或許也是一種解救,賓客們可以無視於雪契給他們的壓力而開始慌亂起來;雪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當下解開那礙手礙腳的華麗披風向她奔來:「蝶羽!」
「是!」反射性地回答了雪契,她也同時間放下一切準備與雪契出外廝殺;豈料後者到她跟前卻猛地一頓:「這件事我處理即可,你到瀲灩那裡去保護她。」
呃?蝶羽呆看著雪契奔出宴客大廳開始處理一切,不顧父王及其它賓客的存在,卻只想到他的妻……但是雪契,你知道你下的是什麼樣的命令嗎?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你可知你給我多大的傷害……為什麼你竟然絲毫不為我著想,竟要我去替你保護妻子……
蝶羽絕望地抱著頭痛叫一聲,朝著皇子妃休息處所的長廊奔去;陪著瀲灩的除了一些侍女還有衛廷,此刻正探出房門觀望事態。「呀?蝶羽?到底怎麼啦?突然間失了火,是不是——」
他的問題還沒問完,蝶羽咬牙握拳,抓住衛廷的肩朝他下巴用力一擊,衛廷措手不及,當下悶哼暈倒。房內的侍女見狀尖叫逃避;瀲灩原本坐在床邊,此刻也驚得站起身來,「蝶羽?」
雪契——如果留在你的身邊只能被你這樣漠視,那麼,不如成為你的敵人!
第八章
「少主,我等前來迎接你了!」費文一劍擊殺守衛的士兵,將房門上的鐵鎖斬斷,開門想要將迪薩王室最後的命脈救出……
卻看到暝國的皇太子,那個毀了他們國家、屠盡迪薩人民的戰鬼!
雪契穿著一身優雅的宴會服閒適地半躺在長榻上;因為連邦與暝國達成協議,所以軟禁這個俘虜的房間是相當合乎他「亡國少主」身份的。看著費文與其它四人,他笑了笑,不以為意卻教人膽顫心寒地:「待會兒我再追究你們是如何得知這個房間的位置……以及御林軍的失職。五位最好乖乖地放下武器,免得受到更大的傷害。」
費文赫然發現房間四周都已遭人包圍,而且不是國王的御林軍,很明顯是直屬於皇太子的軍士。五人背靠背面對敵人,費文皺眉注視著雪契,考慮著脫身之策。卻見雪契緩緩抽出長劍將之架在少主頸邊,「我倒不在意和連邦決裂,反正以我的判斷,連邦內部各國彼此互有嫌隙,稍作挑撥便會全盤皆倒……因此……」他對費文笑一笑:「若是這位少主死,你們五人大概也要自殺相陪,想想,似乎挺省事的。」
劍鋒切入皮肉,灼燙又冰冷的痛感滑落肩頭,少年驚恐大呼:「費文救我!費文!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五人面面相覷,費文一聲長歎,當頭放下武器。其餘四個見狀,雖然面有有甘,也只好棄劍投降。雪契翻身下榻,正想下令部屬將五人捆綁,蝶羽的聲音卻從門外傳來:「慢著,把劍拿起來。」
原本守在門旁的兵士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退開一旁,雪契清楚地看見他的副官押著他的妻子,一把鋒利的匕首正抵在瀲灩的肚子上。瀲灩緊盯著匕首只怕它不小心傷了腹中孩兒,對週遭的情況卻無暇理會。蝶羽沈著臉,冷硬的聲音不帶感情:「放了他們,否則你將失去你的妻——還有你的兒。」
「蝶羽你——」
怎麼也想不到蝶羽竟然背叛了他,雪契臉色蒼白地怒視著蝶羽,卻見她淒然一笑,而瀲灩聽見了他的聲音,焦急地含淚抬頭:「雪契……」
「快放人!就算你不在乎這個妻,她懷的可是你的繼承人!」蝶羽怒聲一斥。
只見雪契臉色由白轉青,緊抿著雙唇似在強忍怒火,最終,他振臂一喊:「撤!」
費文等人早已拾起長劍,在雪契退開時抓住少主迅速跑到蝶羽旁邊。蝶羽接連著瀲灩領他們出城,路上雖遇御林阻路,可是看到蝶羽及大腹便便的皇子妃都只好乖乖讓步。最後竟然眼睜睜地便讓他們揚長而去,無人敢追。
一場騷亂就此落幕,火滅了,傷亡人員也各自做了處理;被擄走的皇子妃目前下落不明,而俘虜被救,在暝國也極失顏面。國王大發雷霆之怒,痛斥失職人員。皇太子則反常地將自己關在房中,竟對這一切不聞不問。
衛廷下巴敷著冰塊走到雪契房外,外面的侍者和部屬全部一臉侷促難安;這也難怪,四周的空氣又冷又沈,房中那個人顯然非常非常地生氣,氣到他不願出來見人,怕一見人就要殺人的地步。
做個手勢要他們全退開,衛廷伸手敲敲門,「雪契,是我。我要進來嘍。」
門內沒有反應,衛廷直接開了門;一進門就覺得呼吸困難,房內的氣氛好沉重,連盞燈都不點。找到坐在閒邊抱頭不語的表弟,衛廷先做個深呼吸然後走過去:「喂,別這樣啦。瀲灩被抓又不是你的錯,先振作起來想辦法找到她的下落才是正理。」
「……」
「那……你是為了蝶羽背叛你而苦惱?」衛廷摸摸下巴心有餘悸,「我也很驚訝。她跟在你身邊少說也有五年以上,我一直以為她是你最忠心的部屬……」
「忠誠裡還攙了雜質。」雪契冷冷地低語著,衛廷一愣,「雜質?什麼意思?」
雪契閉上眼卻不回答,扶額苦思半晌,衛廷聽見他低聲問:「衛廷……瀲灩現在懷孕幾個月了?」
「嗯……七個月多一點。」
「危險性……如何?」
衛廷蹲下來與表弟面對面,猶豫了半晌,還是誠實以告:「很高。」
「衛廷……她叫了我的名字……」雪契聲音低弱無力:「我會失去她嗎?」
衛廷為這個問題和雪契軟弱的語氣動容,放下冰塊,他趨前抱住他——就像兒時每次雪契受父親傷害之後他安慰他那樣地……「寬心點吧,雪契。你怎麼可能失去她?不管她是被誰帶走,你一定都能把她奪回來的,不管對方是神是人……」
「因為我是鬼。」雪契失笑道,靜了半晌,他立起身;又是平常的雪契,「多謝你,衛廷。我該走了。」
「走?」衛廷腦子轉了一圈,很快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他立刻跳起,「等一下,我也要去。」
「你去幹什麼?」雪契一皺眉,「走不快、拿不動,你是累贅。」
「你少來!瀲灩需要醫生,而且是熟悉她健康狀況的醫生!我一定要去,你要是不帶我去我會憋死的,聽到沒!」
雪契不再理他轉身出門,反正不管他答不答應,出發時衛廷一定是大包小包地等在隊伍裡面,根本不需要他說話。
走到外庭看見他的父王;大概剛和連邦的使者談過話,臉色很差。不想和他有什麼交集,雪契直直走過他身後甚至不想見禮。
王也沒有回過身的打算,「可悲啊……父子兩代都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