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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薰衣

  「——要傳也已經傳了……」 

  「我還不至於笨到把那封信留下來到處招搖。」雪契冷哼一聲:「但是你這樣把瀲灩帶走,就算沒有這封信,好事者的謠言也足以讓你們兩個上斷頭台。好在你們這一路上沒遇到認識你們的人,否則光是帶你們回日絕恐怕還不夠。」 

  衛廷一時無言以對,可是回頭一想,他忍不住還是要抗議:「好吧,算是我不對——可是瀲灩什麼都不知道!就算要關也該關我,不關她啊。」 

  「你是王族,怎麼能屈居牢房呢?」 

  衛廷一呆,看不出雪契說這句話的樣子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可是他已經開始冒火,「什麼話!那瀲灩是你的妻子,難道就不算王族了嗎!」 

  「衛廷——如果情勢演變成了你和瀲灩必須死一個才能平息我父王的怒火,我會殺瀲灩。」雪契平然地注視著表兄,「為了自小照顧我的姑母,就算你犯了天大的錯我也會幫你擋下來。可是新娘的話……再娶就有了,有什麼稀奇的?」 

  衛廷張大了嘴還不知道自己該感動還是該生氣,雪契已經笑了笑,繼續說:「再者,處罰你毫無用處,因為你根本不會反省。」 

  「……這是什麼意思?」 

  「我把瀲灩丟進大牢,你覺得難過嗎?」 

  「廢話!我難過死了!」 

  雪契微笑點頭,「那就是我把她丟進大牢的理由。」 

  衛廷不敢置信呆呆地看了雪契半晌,氣呼呼地轉身就要離開,身後的表弟突然又叫住他——他不高興地頓住,「幹什麼?」 

  雪契好奇的看著他,「你為了她這麼生氣……難道你真的喜歡上她了?」 

  「我——」衛廷霍地回身才想反駁,腦中卻閃電似地想起一幕幕與瀲灩相處的日子,「對!所以你最好對她好一點!不然我可能真的不顧一切帶著她私奔,被殺我也認了,哼!」 

  說完他看也不看雪契便忿忿而出,完全沒發現在他說「對」的那一刻,雪契面上便失去了笑容。 

  *   *   * 

  牢房裡的陰冷和黑暗,一個月前她已經嘗過。不同的是,她是為了探問人犯的健康和所需,此刻卻是自己身陷囹圄。稍微平復一下震驚的心情,發現自己是被關在特別牢裡面的——不同於一般人犯的大牢,特別牢一室裡只有一個人,外面則有重兵防守,通常是為有身份或是特別危險的人犯而設置。看到被帶到牢裡,守房的兵士都露出歉疚的神色避開與她相對;而今看到牢裡的陳設,瀲灩卻有點感動起來——小床上有著毛毯和獸皮,這一看就知道不是牢裡會有的東西。

  走過去輕輕按壓著柔軟的皮毛,瀲灩卻止不住心酸。身邊的人的關心,她感受得到,可是將她毫無理由地扔進牢中的人,卻是她的丈夫……縱然知道那是無愛無情冷酷的丈夫,她也萬萬沒想到三個月不見,一見面就是這種結果。輕輕覆著自己的小腹,她靠坐床上背對著門落淚——原本還想趁著和衛廷出門的時間整理心情,回來之後也許可以試著拉近她和雪契之間的距離……現在這樣,還有可能嗎?還有可能嗎?難道她在他的眼裡就這樣不堪…… 

  「有什麼需要,可以通知士兵。我相信他們都很樂意為你服務。」 

  蝶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瀲灩回頭看見門上小窗外的那張臉蛋,她拭去淚水,回過身,「蝶羽將軍,請問我被下獄的理由?」 

  「……這,大概只有皇子殿下知道。」蝶羽垂下眼說著謊。她當然知道,卻不曉得要怎麼對瀲灩說。剛剛聽過屬下的報告,知道當雪契回城宣佈要將皇子妃關進牢裡時,城中傭人的抗議請願之聲是歷來從未有過的。最後雖然畏於雪契的威勢。但是從瀲灩牢中陳設看來,傭人們顯然還是站在瀲灩這一邊。多麼驚人又可怕的事實——才三個月而已。短短三個月她已經得到這麼廣大的支持,雖然她不知道由衛廷殿下給雪契所寫的信是什麼內容,但是她看得見雪契的表情。 

  那個不輕易展現喜怒哀樂的人,看著信時,面上的神情卻有著微妙的變化;她深知那代表著些什麼。有驚奇、有訝異、有欣賞、有不可思議、有愉快、也有不悅……雪契變了,她還不知道是哪裡變了,但是她感覺得到雪契離她漸漸遠了。這三個月雪契從沒碰過她,雖然早知道自己的肉體對雪契而言是可有可無的…… 

  「蝶羽。」 

  嚇!蝶羽驚愕地發現瀲灩不知何是竟已站在她的面前,只有一門之隔;後者那樣溫柔關懷地看著她,輕聲問了:「你還好嗎?」 

  ——她知道?她知道!蝶羽茫然地搖著頭,急急地回身便逃命般地衝出了地下。 

  瀲灩看著她的背影迅速的在狹小的視角內消失,向後慢慢退回床邊坐下。船上近半年的航程,看得出……蝶羽對雪契的感情,還有雪契對蝶羽的冷漠……如果雪契愛著蝶羽也沒有什麼不好,政治婚姻不過是種形式,不會要求虛偽的忠誠。甚至那個人要是能愛著某人,即使不是愛著她,她也會覺得安心一點。可是……他像是沒感情似的……或許對衛廷特別一點吧……是為了什麼理由,也許有時間問……啊……還有……嗯,也許……想著想著,一陣倦意襲來。擁著那些溫暖的毛氈,她沉沉睡去。 

  被微弱聲音喚醒過來,瀲灩摟緊身邊的毛氈,這麼冷……該是深夜了吧。探尋著那微弱的聲響,才發現那似乎是發自隔室的。瀲灩將耳朵貼在牆上仔細聽,勉強地聽出一些斷斷續續的單字。 

  「父親……母親……嗚……嗚嗚……好冷……好冷……」 

  哭泣聲?聽不清是誰的聲音,但是從哭傳來脆弱無助和恐懼,卻教瀲灩為之動容。她不知道隔壁關著誰,但是知道隔壁的犯人不會像她那樣得到溫暖的照顧。稍微考慮一下,她抓起身邊最好的一張獸皮,大概稱量了一下長度,又再抓起身邊最好的一張毯子,然後走到門邊喚道:「有誰在嗎?外面有人在嗎?請回答我。」 

  她的聲音很快就得到響應,一個士兵提著鋼盔匆匆趕過來,「皇子妃,請問有何吩咐?」 

  「這裡除了我還關著誰?」 

  「是,除了皇子妃之外,就只有這次攻打南方帶回來的一名特別犯。」 

  「是嗎?」瀲灩將手上的東西捲成不包塞出窗口,「你幫我把這些交給那個特別犯。」 

  「耶?這……但是這是……」 

  「我身上的衣服加上剩餘的毯子夠暖和了。」瀲灩對他笑了笑,「幫我交給他吧,還有……大牢裡的犯人是不是也有足夠御寒的衣物?」 

  「是,自從上次您吩咐過後,睦先生都在注意著……」 

  「那就好。」瀲灩輕輕點頭,「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守夜是很耗精力的。」 

  「是!多謝您的關心!」兵士脹紅了臉向她一禮後,拿著瀲灩交給他的東西走向隔壁。沒有去聽他說什麼,瀲灩退出床邊稍微整了一下剩餘的毯子——今晚確實冷了點,這些毯子裹住自己也還有些涼意。但是隔室的哭聲消失了,她欣慰地閉上眼,調整了一下睡姿,緊擁著自己再度睡去。 

  第二天醒來,瀲灩只覺得身體有點發虛……糟糕,還是受了涼……鬆開毯子的瞬間輕咳一聲,做個深呼吸將其餘的咳聲壓進胸腔。正好衛廷端著早餐過來,兵士替他開了門讓他入內,瀲灩安靜地看著一臉沮喪的衛廷把托盤放在床上,低下頭來,「對不起,瀲灩,都是我的錯。」 

  「到底怎麼回事?」 

  「我……」衛廷將前因後果說完,馬上又補了一句:「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把你帶出去的!那個死雪契,真是混蛋!等你出去了我們再一起來教訓他!」 

  瀲灩說不出此刻心中的感受。自己被關的理由說出來是很可笑的,但是身為當事者又怎麼樣都笑不出來。結果在那個人的眼裡,她只是個用來懲罰衛廷的工具而已,大概他也不會在意她在牢裡受了什麼待遇吧?看看衛廷,瀲灩突然真的很想笑,怎麼辦?如果雪契關她的目的是為了要讓衛廷反省,那什麼時候會放出來就很難說了。 

  笑著忍不住又咳嗽,衛廷大驚失色:「你著涼了?怎會?睦還偷偷告訴我說他在你牢房裡放了一大堆毛皮和毯子,絕對冷不到你的……」說著衛廷已經提起一旁的毛毯大叫起來:「這些毯子怎麼夠暖啊!睦那個死老頭竟然也會做這種事!」 

  「別責怪他們,我昨晚把幾張毯子交給隔房的人了。你等一下要是有空也幫我過去看看他吧……說是南方來的,一定很不習慣這裡的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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