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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雪墨

  怎麼人又傻了?

  雖然看他看到發呆的人不在少數,他也早就習以為常,但西門雪可以很確定她在最初的驚艷後,神緒又不知飄蕩到幾重天去了。

  不過,心神飄移不定的她,臉上色一片迷惘,讓她的眼神看起來就像初生小鹿般,純真而無邪。

  就跟記憶中一樣呵!

  西門雪嘴角一揚,右手輕柔的滑過練雪頰際,以指代梳,順過她有些凌亂的鬢髮。

  而仍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練雪,一時間竟沒注意到他這樣親暱憐寵的舉動。

  一個腦袋裡千思百轉,一個專心感受回憶的溫暖,誰也沒發現桌上的藥湯快冷了。

  「你……」好一會,練雪神色依舊迷茫的喃喃開口。

  她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她確信自己對眼前這個人,感覺並不陌生。

  可是,為什麼任憑她如何努力地搜索著記憶,卻總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這個人,以及那雙眼……

  西門雪手上一頓,停下了梳發的動作,眼神專注的投向她,「嗯?」眸光是溫暖的。

  只是一聲輕問,卻像是一塊巨石落了地,轟然一聲,叫練雪回過神。

  「哎呀!」她羞惱的只手一推,立即坐了起來,顧不得頸間傳來陣陣疼痛的抗議,整個人就這麼縮進床角。

  這……真是羞……

  回想起適才這個陌生男人,先不說他靠她有多麼的近,光想起他兩手放的位置,就讓她不得床旁的牆裂出個洞,好把自己藏了進去。

  天啊!他那只把她推回枕上的手,之後就一直擱在她的胸口上呀!就連他的另一隻手,也親密的穿過她的發,讓她幾乎能從他碰觸的指腹中,感覺到陣陣傳過來的莫名熱流。

  思及此,練雪臉色潮紅若霞,嬌顏微燙,只抬頭看了西門雪一眼,然後頭一低,埋首進曲起的腿間。

  看來這小妮子是把他當成毛手毛腳的登徒子了。西門雪興味一起,一隻腳移上了床,有些壞心的又朝練雪靠近了寸許。

  從身下床塾傳來的簌簌聲響,讓練雪疑惑的抬起頭。

  「你……你別過來!」見他慢慢的逼近自己,練雪顫抖得如風中落葉,驚慌的聲音中夾雜著幾些哭意。

  她記起來了,記起眼前的這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是怎麼在須臾間,看似輕鬆無比的殺了十數名匪徒,雖然那群人——包括鄭行義在內——都不是什麼好人,還是滅她練家一門的兇手,但親眼看到他們血屍橫躺的慘樣,對她來說,依然是種讓她心中翻攪不休的血腥殺孽。

  一看練雪的神情不對,西門雪先是皺了皺眉,想逗弄她的興致一下子全沒了,反身就站了起來。

  嘖!不好玩!他想看的並不是這樣的她。

  走至桌旁,西門雪端起桌上已涼的藥碗,眉頭又是一皺。怎麼才一會工夫,藥又涼了?這已經是第三碗了,要再重熬又要花費不少工夫。

  感覺碗上仍殘留些許餘溫,西門雪將掌心張開包復住藥碗,運起了氣。

  不一會,藥碗中又冒出了徐徐熱氣。

  而這一切都落在練雪眼底。

  那碗藥是要給她的嗎?

  看過他喜怒無常的一面,見過他冷酷奪命的一面,在在都讓她打從心底冷了起來,但眼前這個正運功熱藥的男人,卻讓她心裡起了種陌生的溫暖。

  不知何時,她心底滿溢的恐懼寒意,隨著碗中升起熱煙裊裊,漸漸消散,身體的顫抖也停止了。她只是愣愣的瞧著那個不久前還讓自己怕得直打哆嗦的男人,是如何專心致力的為了她,拿一身深厚的功力來當火爐用。

  真是諷刺,原本在她眼中慈祥的長者,實際上卻是匹披著羊皮的狼;而眼前這個殺人不眨眼,若在以往,定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卻成了她在歷經滅門、追殺之禍後,唯一能讓她感覺到安全與溫暖的人。

  直到手上傳來稍嫌熾燙的溫度,西門雪這才滿意的收回功力,他端著碗,回到床邊。

  這回,練雪沒有再顯露出戒恐懼的模樣。

  發覺她眼中不再有先前的恐慌,一雙靈動大眼直勾勾的盯著他不放,西門雪揚起了嘴角,臉上浮現一抹邪惑的微笑,「這麼喜歡我的臉?」

  瞧她每回一見著他的臉就要恍惚個老半天,這大概是頭一回西門雪覺得自己美得過火的臉蛋還有點用處。

  本來嘛!想做個優秀的殺手,就不該太引人注目,否則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殺手,執行起任務還真是不方便。雖然說臉長得不錯,喜穿黑衣,又身背長劍的人,在江湖中不只他一人,但通常有身價到請他出馬的人物,大都是在武林裡名頭響噹噹的一方之雄,這種在江湖中打滾已久的人對「暗殺」這種事可是敏感得很,他就曾經見過有個倒楣鬼,只因裝束和他有點相像,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大人物的護衛砍成兩半。更好笑的在後頭,當那個嚷著要保護主人的「忠犬」將那個倒楣鬼一刀砍成兩半後,第一句話說的竟是:「啊!砍錯人了。」想當然耳,若是殺手中的殺手,怎可能如此輕易的就命喪在一名護衛的手中?至於那個倒楣鬼,最後只落了個「好好安葬」的下場。

  所以,他其實不喜歡自己這張臉的,不過既然這張臉可以吸引住他想要的女人的全部注意力,他倒不介意以後出任務時,要多保護它一點。

  西門雪的一聲調笑,讓練雪頓時腦中轟然一響,臉上紅氣氾濫,結結巴巴的極力否認道:「才、才……沒有呢!」此刻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會承認自己會有那片刻失神,全是因為西門雪那張美麗絕倫的臉。

  臉上潮紅都要蔓延至耳根了還嘴硬!西門雪好笑的看著她羞窘的垂下頭。

  這才是他記憶中的梅兒呵!天真、活潑,帶著小女兒的嬌態,是他過去二十五個年頭的記憶中,僅餘的溫度與色彩。

  這個嬌俏的可人兒,從多年前的湖邊相遇開始,就注定要屬於他,絕不容其他人佔奪。

  是的,任誰也無法阻止。

  「過來。」先不論此後會如何,得讓她先喝完他手中這碗藥才行。雖然她身上大都是些皮肉之傷,並無大礙,可是一夜的倉皇失措,精神上的負擔多少會影響到身子狀態,還是得花些時日好好調治才成。

  練雪聞聲抬起頭,飛快的瞥他一眼,然後紅著臉將視線移到他手中的藥碗,囁嚅著說:「我自己來就好。」

  西門雪聳聳肩,將藥碗遞了出去。

  練雪正想接過藥碗,但碗的熱度卻讓她鬆開了手,「好燙!」

  眼看著藥就要灑了滿床時……

  這人會法術啊!

  縮回的手還懸在半空中,練雪愣愣的看著西門雪穩穩的一手接住藥碗,再一眨眼,她只覺得腰間一緊,隨即落進西門雪的懷裡,那張美到讓人失魂的臉再次佔滿了她的視界。

  「我看還是由我來吧。」乍放的溫醇嗓音,有效的安撫了她的心慌意亂。

  「讓、讓我起來……」原本她是很想凶巴巴的表現出該有的女子矜持,哪知話到嘴送,不知為何,竟自動削弱成呢噥軟音,聽在西門雪耳裡,倒像是在撒嬌一般。

  西門雪臂上一使勁,讓她坐起了些,一手依舊固執的環在她的纖腰上,另一手則將藥碗湊近她唇邊,誘哄道:「別任性了,先喝完藥再說,嗯?」

  沉浸在滿溢柔情的輕語中,練雪不由自主的張開口,乖乖的將藥喝下去。

  「惡……好苦喔!」才喝了一口藥,從喉間湧起的苦澀感,讓練雪皺起了小臉,不斷吐著舌抱怨。

  這一幕落在西門雪眼裡,練雪的一皺眉、一扁嘴,全成了小女孩的憨真嬌客,惹動情流紛竄,心神蕩漾。

  如此可愛嬌美的人兒叫人不心動?

  強捺住胸口那陣因練雪粉紅舌尖而湧起的燥熱感,讓他接下來的輕哄聲低沉了許多,「梅兒乖,把藥喝完。」

  乍聽「梅兒」兩字,練雪陡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眼光移到他的臉上,「你……你剛剛叫我什麼?」無心理會西門雪俊顏帶來的炫惑,她滿腦子想的儘是他那聲充滿感情的「梅兒」。

  為什麼這個人會知道她的暱稱?這是摯愛的家人私底下叫喚她的方式呀?除了擺出和善面孔,騙過爹爹十數年的鄭行義外,就連與練家世交數代,更即將與練家結為秦晉之好的段家人也不知曉。本以為在家人死絕、鄭行義亦遭報應後,這個代表著她一段純真無憂、百般受寵的日子的名字,會隨之塵封在練家大宅的殘梁焦土中,卻偏偏從眼前這個相識不到一天,對他的瞭解僅止於他的名字與她的名字相似,都是單名「雪」的人口中再次聽見,而且——

  不同於爹娘、兄嫂叫聲中的溺愛疼寵,更大異於鄭行義的虛偽逼迫,他叫她的方式含有更多的愛憐、深情,甚至給她一種從未感受過的陌生感覺,也許……那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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