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雪甫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雙肩不停顫動、哭得抽抽噎噎的練雪。
她頰上輕飛的水漣,揪擰住他那顆向來無情的心,一種陌生的感覺從心底最深處被掘了出來。
那種感覺,名為「憐惜」。
離開背後的樹石,西門雪以指揩去練雪臉上那道雖美,但在他看來卻是美得礙眼的淚痕。
他說過的,他不愛瞧見哭著的梅兒。
「我的好梅兒,沒讓你喝到茶,真讓你這麼難過?」強忍住體內那股怒吼著想要竄向全身經絡的毒流,他的語氣仍是一貫的輕鬆佻弄。
也許是剛剛發洩了不少,練雪這時的腦筋可清楚了。滿心的擔憂在西門雪的刻意調笑下,不但沒有減輕絲毫,反而化為不滿的怒嗔,「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告訴我,你的手……是中毒了嗎?」
眼見無往不利的方法居然失靈,西門雪只好摸摸鼻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沒事,只是一點小小的毒傷……」
「真的只是『一點點』的『小』毒傷?」她壓根不相信。
西門雪眉一挑,「你不相信我?」
沒想到要說句言不由衷的話這麼難,親親梅兒又讓他多了個第一次。
第一次感受到所謂的無奈,是為了梅兒。
第一回讓人從手下逃脫留命,也是為了梅兒。
頭一遭沒有大方的報出自己的名,依然是因為梅兒。
破天荒的從口中吐出不是出自真實的話語,只因梅兒憂心的神情抵過了一切。
他似乎改變得太多,這意味著什麼?
西門雪陷入了沉思。
從十年前在湖邊遇到梅兒開始,他就已經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他一定會牢牢抓住這個首次讓他感受到溫暖,感覺到自己還有人的思想、脈動,還能分辨光與暗,甚至是草綠湖香的那個小小人兒。
然後他的心就不會一直飄蕩在連自己也無法抓著的茫然彼岸,不會總是看著遠方山頭的月升日落,只為等著最近的一個月圓或是下一道月鉤,讓它告訴自己又是該完成任務的時候;最後再從一具還是血熱的身軀中拔出的劍上,打量著自己的發不知何時又長了不少。
終於,在一個月夜,他找到了他的梅兒,並且如他所願的,折下了這朵常飄香在他午夜夢迴裡的梅。
只是緊隨著已被他珍藏袖中的這陣梅香而來的,卻是他的省思不解——
真是他折藏了一朵清妍溢香的梅?
還是……芳郁的梅香取代了無盡的寂暗,捕捉住了他?
「回答我。」幽幽幻幻的問語,勾纏回他的意識。
看著練雪那張固執的小臉,西門雪心中又是一陣苦笑。
他竟然失神了!
練雪卻將他臉上的陰晴不定認做是他心虛了。「你說你從不開玩笑的,尤其對我,你會說實話的,是不是?」
此生她唯一所剩,就只有他了,她不要連他也是虛假的。
西門雪閒然的神情一斂,深思的凝視著她。
練雪不閃不避的迎上他的視線。
他上前擁她入懷,妖魅的眸光如同他口中再輕柔不過的醇語,緊緊攫住她。
「回答我,梅兒。為何說尤其是對你呢?」
幾許嫣紅飛上了她的頰,「我……」
噯,這要她怎麼說呢?說她自認為是他眼中唯一的存在?還是大言不慚的說她知道他愛上了她?
一指抬高了她的下顎。
「嗯?」這回西門雪的疑問中多了分漫不經心,因為他已叫其他事物分去了心。
梅兒紅通通的臉蛋,真是嬌美的讓人想嘗一口。
「疼……」他竟然啃起了她的臉,該不會是中毒到神智不清了吧?
練雪極不安分的在他懷中扭動著,渾然不覺她的掙扎只是更燃起西門雪體內以燎原之勢,瞬間爆散開的慾火。
在嘗試想躲過臉上那陣又疼又酥又麻的啃吻之際,一個偏首,練雪又覷見了西門雪由青開始轉紫的右手。
對了,他的手……
一個主意漸漸在她心中成形。
既然已經決定要與他共度一生,那麼對於他的行事作風,她也應該多學著些才是。
正忙著從練雪的嫩腮到耳際,再延伸到玉頸,留下一連串熱吻細啃的西門雪,全然沒有發現懷中人的掙扎慢慢的減緩,甚至是有意無意的迎合著他的吻。
沒辦法,一個慾火焚身的男人能注意到的事情總是很少,更別說他連臂上因他以氣自阻脈流而無法進一步擴散的「脈斷心」的毒性,已讓他的手臂自指尖開始發紫的事都沒注意到了。
熱……好熱……
不只是西門雪,隨著在頸項間游移的吻,以及從他身上因情慾繃緊的肌膚上輻射出的熾人熱度,練雪也覺得體內一陣燥熱自腹部竄升,幾乎要蒸沸她所有神智,眼看著她就將融化在那發散的無邊熱情裡……
感覺到練雪幾乎是完全的降服,西門雪的唇更是肆無忌憚的往下移去,順著她優美的頸間曲線,深入她因適才的扭動而稍稍敞開的衣襟間,滑過鎖骨,再往下……
「啊!等、等等……」在西門雪越來越露骨、也越來越放肆的挑逗,一陣風迎面撲上她,將她的理智吹醒了些。
完了,再不努力點,她不但問不出真相,自己反而就要被吃干抹淨了。
「那、那個……」雖然練雪極力想要保持理智,不過她胸前那顆已然到揮然忘我境界的大頭顱,硬是讓她出口的話語,成了情人間欲迎還拒的嬌聲呢喃,搭在西門雪肩上的纖手,也不知是想推離他,還是想拉近他。
「嗯?」滿腦子盈滿了陣陣幽香的西門雪,只是在她胸前無意義的咕噥了一聲,雙唇仍努力的在她的衣襟間奮鬥著。
「那個……你的……」還是先把他推開吧,要不她連說句話都有困難。
「噓……」這個時候,梅兒怎麼還想講話,是他不夠努力嗎?
心思一轉,西門雪左手立即覆上她的胸前,把她的襟口拉得更開。
「你的……嗯……你……」在他更強一波的攻勢下,練雪幾乎要融化在他懷中,說起話來也更吃力了。
不成,難得他也有意亂情迷、把持不定的時候,這是大好的機會啊!況且她真的很擔心他的毒傷……
再次瞟見那只由青變紫的手掌,憂懼的心終於讓練雪撿回了不少自制力,「你的手……真、真的……不要緊嗎?」終於完整的問出了口。
「我的手……嗯?」西門雪虛應一聲後,驀地的抬起頭。
一隻恢復黝靜的眼瞳在審視滿臉酡紅的練雪半晌後,閃過一絲瞭然,然後是更多的促狹。
「呵呵!我的好梅兒學得真快。」他低聲笑了起來。
曾幾何時,小梅兒也懂得誘惑他以得到她想要知道的事了。
見事跡敗露,練雪也只能漲紅臉,任由他嘲笑著自己,心裡又是羞慚,又是不服氣。
哼!一回生,二回熟,總有一天,她會成功的。
只不過——
「唉……」她還是擔心哪!
「梅兒?」紅唇間吐出的一聲喟歎,又揪起了他的心。
她柔柔的倚向他,仰高了頭,神情是無比的認真,「老實告訴我,你的手到底怎麼了?」
他反射性的說:「沒……噢!」胸口挨了她一記粉拳,不重,但這可是自他出江湖後,頭一回被這樣打中「要害」。
練雪神色間帶有幾許薄怒,「不准再搪塞我,我要聽實話,我、我……」眼兒一紅,眼看又要嘩啦嘩啦的下起淚雨,「我就是擔心啊……」抽著氣,她哽咽的說道。
西門雪心疼的將她擁得更緊,「梅兒……」
唉,看來這輩子他是栽定了!
「毒傷的事,我自會處理。」不再蓄意的輕描淡寫,他迂迴卻老實的回答她的問題。
即使「脈斷心」毒性之強烈,他心知肚明。
對於這樣的回答,練雪仍是不滿意,「怎麼處……唔……」
西門雪攫住她的唇,舌頭不容拒絕的深深探人她的口中,挾帶狂烈到足以讓她雙腳發軟的熾熱,肆意掠奪她口裡的溫暖芬芳,翻攪著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凝聚的神智,直到她再次癱軟在他的懷中,再也無暇顧及其他。
「嗯……」嚶嚀聲從兩人唇齒交合處逸出。
被吻得七葷八索、天旋地轉的練雪,滿腦子只剩下一句話——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就在兩人纏吻不休,你依我儂之際——
「出來!」西門雪忽地移開唇,同時將她緊緊扣在懷中,冷喝道。
發覺他身子緊繃,以及他身上那股她已看過數次的凜絕殺氣,練雪心知情勢有異,不敢妄動,只是靜靜的伏靠在他胸前。
幾聲簌簌草響後,黃慶尷尬的摸著頭,慢慢的站起身。在覷見西門雪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鐵青的臉色後,他原本討好的笑僵在嘴邊,額上開始冒出冷汗。
眼見西門雪殺人似的冷冷瞪沒有降溫的趨勢,黃慶不停摩擦著雙掌,陪笑道:「嘿嘿……呃……對不起,打攪你們了。」
需 豹 豁
好冷……
雖然已經入秋,不過現在是日正當空的正午,怎麼還是冷到讓他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幾乎要牽握不住手中的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