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好一會兒猶是找不到人,那人奮力一跺腳,才急急轉身離去。
「允世,怎麼這麼慢啊!」蔣景同一見著盧允世,便直抱怨。
「沒辦法,讓只小老鼠給盯上了,花了點時間擺脫他。」盧允世朝一邊的椅子坐下來,自行倒了杯茶,「什麼事這麼急?」
「盯你的是誠靖王的人嗎?他還真等不及了。」蔣景同搖頭歎氣,「船的事我都準備好了,你只要把這裡的產業轉移完畢,想何時走都可以。」
盧允世皺著眉望他。
與景同兄弟那麼多年,他們之間有一定的默契,他剛才那句話很怪!
「而且越快越好,縣衙裡最近調來一批高手,大概是衝著我們來的,我決定不走了,只希望你能好好代我照顧我爹娘。」蔣景同背過身,聲音低沉。
「你不走?」他們不是說好了嗎?盧允世訝異地站起來,
蔣景同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我要的是理由,不是答案。」瞇上眼,盧允世企圖想從兄弟的表情看出些端倪。
「我離不開,就算國家再怎麼腐敗,我還是離不開,你能瞭解嗎?允世。」他很是誠懇,
盧允世沉默了,久久之後才深深地歎了口氣,「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你能重新考慮,決定離開自己的家園,我也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而且我會離開也不完全是因為國家的關係,」
「我懂,也知道。事實上我倆的性子本就不同,你好冒險積極創新,大明朝的腐敗只是加重你想離開的原因之一,而我……」蔣景同又是深深一歎,「我只能說,我離不開家。」
「下個月初十離開,我會去跟我父母說清楚,你也要跟你父母談一下,到時希望你能改變主意,」他雙目隱藏了對好友無限的情義及強烈的不捨,
第七章
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
都緣頑福前世造,更有同歸慰寂寥。
☆
呼!呼!她好喘、好喘……不行了,跑不動了,她再也跑不動了!
「鳳兒,起來快跑!」一道嚴厲的喊叫,畫過她的耳。
爹?是爹,可是她真的跑不動了!
不要管我了,爹你快走,快走!她想大喊出聲,然而不知為何卻叫不出來?
「可惡的奸王!」一道通天徹地的怒吼,痛人心肺,「綠竹姑娘,我的妻女就麻煩你了,此恩此德老夫來世再報。」
「張大人!」
不!爹,你要去哪?竹兒,快、快!快將爹攔下來!他不能去,不能去啊!張詔鳳痛徹心扉地吶喊。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喊不出聲?!
爹越走越遠了,官兵就在前面啊!不--誰快來攔下爹!
一支亮光閃閃的刀子用力地往下一揮,一聲淒厲的尖叫跟著傳出……
爹、爹、爹……不對!不是爹……
是允世……是允世!
「允世!」張詔鳳尖銳地喊叫出聲,全身直抖個不停。
「別怕、別怕!鳳兒,醒醒,沒事了,沒事了。」盧允世將她抱在懷裡,輕拍她的背,不停地安撫著。
他一回到房裡,就見她躺在床上歇息,猜想是跟竹兒談話過久累了,加上他又心煩景同的事,於是便靜靜坐在一旁,沒去吵她。
沒想到她卻突然大冒冷汗,囈語不斷,他才走到她身邊,將她摟至懷中。
張詔鳳緩緩睜開雙眼,一臉茫然地望著盧允世。
允世!
她雙手緊緊抓住他,將臉深埋進他懷裡,眼淚竟不聽話地直落下。
「鳳兒?」
看來她是作噩夢了,是怎麼樣的噩夢會讓她這麼害怕?
「我……害死了爹,現在又要來害死你了。」張詔鳳不停抽泣,說話斷斷續續的,有著明顯的恐懼。
聽清楚她說些什麼後,他不禁怒喝,「胡說!你才不會害我,我保證我絕不會死好不好?別哭了。」
她激動地直搖頭,「你不懂的!那時候要不是我沒用,不肯多跑幾步路,爹也不會死!你……也會一樣,一樣讓我害死……」語末,她更是放聲大哭,雙手用力緊抱住他。
盧允世聽得一頭霧水。他怎麼會跟她爹一樣呢?看她哭成這樣,他的心疼與不捨益
發濃厚。
「你爹是怎麼去世的?為什麼這樣責怪自己?」他輕柔問道。
看來只有弄清她父親去世的緣由,才能理解她為什麼如此難受。
張詔鳳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緩緩低下頭,走下床離開他的懷抱。
「內閣大學上張居正,你聽過嗎?」
盧允世猛然一震。如雷貫耳!
「張氏一族因他旺,也因他敗。說起來我還得喚他一聲叔公呢!」她諷刺地笑道,容顏裡儘是掩不住的淒涼。
短短幾句,他已完全明瞭她的身世。
鳳兒的父親張永梁是當今吏部尚書莫擎文的至交,也只有莫擎文這蝶宮宮主的表兄,才有能力請動蝶宮出面搭救。
-思及此,他不禁冷汗涔涔。
當年朝廷吏政在張居正的主導下,世局一片昌明,但也因其功高震主,加上張居正不懂功成身退之道,在其亡之後,由誠靖王朱子壽策畫的政變,列出張居正生前十二大偽罪,下令誅其九族。
這一次的大屠殺,害死近六百多個與張家有關之人。
沒想到鳳兒也是張氏一族,要不是蝶宮出面,那鳳兒跟她娘……
他簡直不敢想像,
盧允世走到她身邊,一把將她緊摟住,想將心中生出的恐懼給壓下。
「那天爹遺散了所有的家僕之後,獨獨留下新收的女婢竹兒跟我們一起逃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間就出現了一堆追兵,我們一直跑、一直跑,可我最後真的跑不動了……」張詔鳳顫抖著,眼眶再次聚起淚水。
他加重雙臂的力量抱緊她,心疼她所遭遇的一切。
「後來爹帶我們到一個林子裡躲起來,他就、就……」她泣不成聲,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將最後的話說出口,「就跑去引走追兵,沒想到他們竟然殺了他!」
「鳳兒……」將她抱起,他的眼眶也不禁紅了起來。
「為什麼我這麼沒用,為什麼?娘也好痛苦,可是她半句話也沒說,我為什麼這麼沒用啊!」她的情緒激動不已。
盧允世的心,好似讓人捏在手裡-般絞痛著。
他悄悄伸出手往她頸肩穴部一點,張詔鳳立即昏了過去。
將癱軟的她抱到床上,他輕撫著她的雙頰。
沒想到,為一個人心疼竟是這麼難受,也沒想到鳳兒居然會有這麼悲痛的過去。
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讓她掉下一滴淚……
☆☆☆
一大清早,盧家大廳裡,盧家望夫婦正坐在主位上商討著府裡的事。
徐心蘭的臉上帶著重重憂心,盧家望也只能勸她寬心,兒孫自有兒孫福。
「老爺,夫人!大事不好啦!」盧福急急忙忙地從外頭跑進來,「不!不對,也不是不好……」
「阿福,鎮定一點,慢慢說。」盧家望喝道。
「就是那許家少爺協同……不知什麼皇親國戚的,帶著一大堆東西說要見老爺夫人……」盧福邊喘氣邊說。
也難怪他急了,他活了這把歲數,還沒見過那麼多金銀珠寶呢!
盧家夫婦均是一怔,相望了一眼。
「阿福,我們出去迎接。」盧家望嚴肅地道。
許家少爺名頭之大,洛陽城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樣的惡霸會找上門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盧福一個躬身,便領著主子夫婦步出大廳,往大門而去。
一到大門口,盧家望夫婦不禁也讓眼前的陣仗嚇到。
盧家大宅位於洛陽城西最大的通道上,一出盧家,視野所及之處儘是寬廣的道路。
此時,大門口正有一列隊伍,浩浩蕩蕩地佔據整個西門大道,景象之壯觀,連見多識廣的盧家主子也是首次見到,
大道上兩旁的人民,不斷地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臉上儘是驚奇。
「許公子,這是……」盧家望一臉莫名,躬身問道。
他見過許國棟幾次面所以認得,只是這許國棟平時惡行惡狀,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怎麼今兒個會如此謙卑?
而站在他身前的又是什麼人?
難道他就是盧福口中的什麼皇親國戚嗎?
盧家望見那人中等身材,略顯臃腫,五官其貌不揚卻充滿威嚴。
「不知這位是……還請許公子引見。」他恭敬地道。
「哼!」許國棟不屑地輕哼一聲。
盧家老頭倒是會看人臉色,可惜生了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兒子,注定不能頤養天年。
「這位就是幾年前將亂黨全部清除的誠靖王爺,也是當今皇上的叔父。盧家面子可真大!竟敢讓王爺在門外候著你們。」許國棟說話極不客氣,半點也不將盧家望放在眼裡。
盧家望怎麼也沒想到,這中年男子竟會是當今權勢可遮天的誠靖王爺。
「王爺千歲千千歲!老朽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盧家望一招手,在場所有人立即整齊地跪倒下來。
「呵呵!免禮。」誠靖王走上前將盧家望扶起,一臉笑道:「要真有罪,也是本王不好,沒個通知就貿然來訪,還請盧老多多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