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小姐換了人,換了徐小亮從未見過的。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是女孩,徐小亮永遠有辦法三兩分鐘就跟人家搞熟。可是;徐小亮像個啞巴被驚嚇了,張目結舌。
「你──?」
電梯小姐皺著眉,十分厭惡地瞅著徐小亮。
她是誰?
她是兩天前,在電梯裡,全身素白、優雅、美麗、氣質高貴,令徐小亮驚贊為天人的陸寒。
徐小亮簡直嚇傻了。
她?天老爺,怎麼變成電梯小姐了?
徐小亮由上至下,再由下至上,不敢相信地打量那身制服。
「怎麼──會是你?」
陸寒當然認出徐小亮了,任何女孩,被男孩驚艷地瞪過,是一輩子也難忘的,況且;這只是兩天前的事,記憶還新的呢。
徐小亮心中叫著老天爺,陸寒當然也吶喊了,她當然不願意自己第二次遇到徐小亮,是穿著制眼,像個機械傻瓜似的電梯小姐。
一股惱羞衝過陸寒,她仰著頭,做出極驕傲、極不屑的輕視。
「你怎麼──變成電梯小姐了?」
那股惱羞,轉為怒意了,陸寒氣憤地瞪著徐小亮。
「請不要那麼輕佻,我不認識你?」
「你是不認識我,可是──,你見過我呀!」
徐小亮還是不甘心他的仙女,突然變成丫鬟了。
「沒見過?」
「嘩!你挺凶的咧。」
徐小亮插著腰,有些惋惜地望著陸寒。
「跟那天完全不同,變了個人──」
「九樓到了。」
陸寒嚴酷地瞪了徐小亮,好恨、好恨地瞪著。
「滾出去吧。」
「喂,你講話太──」
徐小亮話沒說完,電梯門已經合上了。
「他媽的!」
轉頭罵了一句,徐小亮又掉回頭,他按了電鈕,本來;他只有惋惜,現在;他火了,居然被罵滾出去,他一定要罵回來。
電梯門開了。
陸寒愣了愣,徐小亮小小的單眼皮,逮到報仇機會般,得意地眨了眨。
電梯裡有兩個外國人,大聲地操著英語,本來;徐小亮準備等外國人下電梯再開口,但;一想,管他媽的!各講各的,反正彼此聽不懂,於是;徐小亮微笑地開口了。「喂!你太過份了吧?居然叫我滾出去。」
「少丟人現艱,等他們出去了,你再講也死不了!」
陸寒不客氣地小聲說,但;她也做出和善的笑容回罵。
「丟人現眼?嘖!他們講他們的,我們講我們的,誰聽得懂誰?」
「你想怎麼樣?」
「我不甘心。」
「又怎麼樣?」
他們各自笑瞇瞇的,兩個老外看到的是兩個有禮貌的人在寒暄。
電梯到了一樓,沒等客人上來,徐小亮快速地按了電鈕,電梯門又關了。電梯門一關上,兩張笑臉,馬上都拉起來了。
「凶?告訴你!我比誰都凶!你想耍狠呀?」
陸寒可真是凶,她插著腰,活像一隻惡貓。
徐小亮這回是的確被嚇倒了,他重回電梯,說實在的,還是有調戲的成分。「郎頭?電鑽?嚇誰啊?來呀!試看看!看誰怕誰?來呀!來呀!」
電梯速度挺幫徐小亮忙的,正被這個比土匪還厲害的女孩吼得呆住的時候,門開了。徐小亮毫不考慮的就跳了出去。
驚魂未定的出了電梯,徐小亮再不敢去按電鈕了。真活見鬼了,這世界上,居然有比流氓還囂張的女孩,滑稽的是,兩天前竟當她是仙女,晚上躺床鋪上,精神病的幻想了好半天。他媽的!
「哪邊壞了?」
怒氣未消地走進冷氣機房,徐小亮忿忿地朝管理老王大吼。
「吃炸藥啦?」
徐小亮愈想愈氣,一根煙叼在嘴裡,使勁地吸。
第一個禮拜上班,陸寒輪的是白天班,下午五點就交班了。
換掉制服,陸寒嫌惡地將制服一扔。
整套的洋裝,淺藍底,有碎白花,鏡子裡的陸寒,整個又變了樣。
陸寒是真的挺漂亮的,難怪那天徐小亮要瞪大兩隻小眼。
濃眉大眼,小貓似微微往上的鼻尖,小圓嘴,清秀裡,透出幾分征服性的侵略,尤其;那一身淺麥色的皮膚,健康中帶著些狂野。
走出飯店,陸寒一眼就看到賣水果的老太太。
上了兩天班,老太太已認得陸寒了,苛薄、貪小便宜是一回事,陸寒幫她罵過警察,老太太是牢記的。
「下班啦?」
點個頭,正想走,老太太喊住陸寒了。
「買點水果吧。」
「不了,沒地方放,住朋友那,不好意思。」
「噯喲!」老太太一拳打在陸寒肩上,像個大男人。
「我說你還真不懂事,住別人那,才該買點水果嘛,來來,算你便宜,我看挑些柳丁好了,包甜的。」
一邊說,老太太已經一個個往塑膠袋裡裝了。
「三斤夠不夠?還是湊五斤吧,帶多了拿不動,帶少了人家背後罵你小氣,五斤剛剛好。」
陸寒真是拿老太太沒辦法,無可奈何的,只好掏錢了。
「你說你住朋友家?」
「是呀!找不到合適的房子。」
老太太腳一跺,巴掌一拍,嚇了陸寒一跳。
「離這近,上班幾步路,房租便宜、價錢公道的你要不要?」
「好喔,在哪?」
「飯店後面。」
「這麼近?」
「就是地點好嘛,地點不好我哪敢介紹,這飯店裡好多人都住那,我自己也租了間。」「還有空房嗎?」
「有。」
「什麼時候帶我過去?」
「現在也可以呀。」
「那不耽誤你做生意。」
「沒關係。」
車一推,老太太說走就走,把陸寒感動得真想再買她五斤柳丁。
這簡直是兩個世界,前面是那麼現代、那麼輝煌耀眼的飯店,那後面,竟殘破得令人不堪一睹。
老太太領著陸寒上了一棟很舊的老樓房,這棟14層,除了一樓是髒兮兮的自助餐店面。二樓以上,都是隔成一小間、一小間的房間,通道幽暗,不時有股霉味溢出,頭一次上來的人,相當不習慣。
「別看不起這裡,很多人想租還找不到呢。」
陸寒沒搭腔,隨在老大太后面上了四樓。
「有點霉味是不?習慣就好。」
上了四樓,老太太用力地敲了敲門,敲得好大聲。
「房東耳朵不好。」
老太太解釋著,舉起腳,補踢了幾下。
「老徐,睡死啦?有人要租房子了。」
開門了,老徐不耐煩地沉著一張臉。
「踢什麼踢?門壞了你賠。」
「喲!替你拉生意,你還凶!」
老徐像個抽鴉片的,混身瘦得彷彿老太太再吼大聲點,就可以把他吹跑,不過,瘦歸瘦,嗓門卻不小,跟老太太比賽,還有得看呢。
「誰要租?」
「瞎眼啦?站你面前的又不是鬼。」
顯然老徐是個懶得多話的人,他看也沒多看陸寒一眼,就領著陸寒去看房間了。「二樓、三樓都住滿了,剩四樓,還有兩間,有窗戶的兩千五,沒窗戶的兩千。」說實在的,兩間陸寒都不滿意,霉霉、悶悶的。可是,價錢又叫陸寒動心,離上班地方還真是幾步路就到了,憑良心說是蠻適合的。
「我看──我要兩千這間。」
「喲!就別省那五百了,少個窗戶,成天黑漆漆的,又不是坐牢。」
老太太像她要租似。
「二千五的好了,五百哪裡不好省嘛。」
「不用了,反正只是睡個覺。」
陸寒毫不考慮地決定了。
「我先付一千塊訂金,明天就搬來。」
陸寒很乾脆地付了訂金。
「謝謝你了,害你生意都沒做。」
「謝什麼,以後都是鄰居了,多照顧我的水果就可以了。」
陸寒前腳才下樓,老太太一隻手已經伸到老徐面前了。
「幹什麼!」
「錢哪!一成。」
老徐心不甘,情不願的。
「沒有你介紹,人家也會來租。」
「得了吧!不是我死吹活捧的,誰看得上你這個鬼地方?
少囉嗦,快點,我生意還要做。」
「死要錢。」
「礙著你啦?趕快!」
「多少?」
「裝蒜!二千塊一成二百塊,豬腦也算出來了。」
老徐兩張百元大鈔,彈了又彈,確定沒有多出一張,才摔給老太太。
大清早,天濛濛亮,陸寒就搬來了。
其實,也談不上「搬」這個字,一隻米色的箱子而已。
從一樓拖上四樓,拖得陸寒氣都喘不過來。
老太太說老徐耳朵不好,陸寒拖著箱子,站在房東門口,敲的力氣用得特別大。好半天,裡面有反應了,很凶,但;不是老徐,是個年輕人的聲音。
「誰啊?」
「新房客,我要拿鑰匙。」
陸寒以為自己敲錯門了,開門的不是老徐,是那個在電梯裡,就差沒跟自己打架的徐小亮。
兩個人,像兩個敵人,在毫無防備下,一不小心面臨了戰況,兩個人都愣地震住了。徐小亮穿了條短褲,光著上身,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尷尬、又火大。「找誰?」
「找老徐。」
裡面烏黑一片,只聽到老徐咳咳的乾咳,接著;就是模模糊糊的罵人聲。「給她開門,昨晚叫你清理又偷懶,還不快去、想讓人家退租是不是?」今天輪到徐小亮惱羞成怒了,這麼大個子的男孩,光著上身挨罵,有個地洞,徐小亮早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