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從這個世界消失了,我都很難再去愛第二個女孩。懂嗎?我愛你愛得又固執、又堅持、如果──」
羅勁白有些遺憾地停頓了下來。
「我實在希望你是你父親在外面生的那個陸寒。崔氏機構繼承人──」
苦悶地搖著頭,羅勁白不再往下講了。
崔蝶兮當然懂。
她是單純,但,她不是白癡,她是敏感,細膩、善解人意的。
她勇敢地說出了本來不該講,尤其不該她這麼羞怯、內向的女孩講的話。「勁白──娶我。」
羅勁白沒有回答。
他凝視著他愛的女孩。
他也沒忘記凝視目前的自己。
崔氏機構繼承人?
上帝!
羅勁白在心中吶叫。祈求給個答案。
第六章
下午三點交完班,陸寒換掉制服,剛走出飯店門口,躲都來不及,又被眼尖的郭媽叫住了。
「陸寒哪,交班啦,荔枝剛上市,又肥又甜,也別多吃,免得上火,哪,我給你留了一斤。」
「郭媽,你就饒了我,讓我的胃有一天不裝水果好不好?」
「水果吃了,皮膚好。」
郭媽捉著陸寒,荔枝就往她手裡塞。
「徐小亮那個鬼沒發現你現在皮膚又白、又嫩嗎?」
說著,郭媽還去拍了拍陸寒的臉。
「嘖嘖!還真滑呢。」
無可奈何地,陸寒只好掏錢了。
從進了這間飯店做事,就如陸寒說的:她的胃,沒有一天不裝水果。
「你那個有錢姐姐還來找你嗎?」
一邊找錢,郭媽一邊探聽。
陸寒理都懶得理,她不要談崔蝶兮。
「我們那棟破樓的人,都曉得這件事了,大夥兒全說你傻得少根筋。」
「快點找錢,我要回去休息了,站了八個鐘頭,腳酸、臉也僵了,你幫個忙,別煩好不好?」
「有錢你不要,偏要賠笑臉,開電梯。」
零錢交給陸寒,郭媽歎了口氣。
「其實,我頂佩服你的,年紀不大,骨頭倒挺硬的,這年頭,你這種傻丫頭難找羅。」拿著荔枝,陸寒也不再留著聽郭媽後面那一段一邊惋惜,一邊讚賞的話。才走了幾步,徐小亮從後面追上來了。
又是滿腰的鎯頭、鉗子。
「叫你都沒聽到?」
陸寒把荔枝遞給徐小亮。徐小亮吃一顆,丟一顆,反正,飯店後面是個根本談不上衛生與公德心的下層社會集合區。
「幹嘛了?」
陸寒半天一句話不吭,徐小亮嚼著荔枝,納悶地去勾陸寒腰。
「臉跟冰塊一樣。」
「你忘了我叫什麼名字嗎?」
陸寒硬冷地丟了個不好看的眼色給徐小亮。
「陸寒,寒冷的寒,別惹我。」
「好吧!寒冷的寒,我不要亂惹。」
徐小亮一顆顆剝,殼子就一顆顆留在他走過的腳印後面。
他專心吃荔枝,郭媽形容的又肥又甜。
「你幹嘛不跟我說話?」
專心吃荔枝的徐小亮,好委屈地叫著:「你不是叫我不要惹你嗎?」
「──我心情不好。」
徐小亮小心地低聲問:「可以惹你了?」
陸寒沒有往破樓的窄梯走。
她從徐小亮手上揪了個荔枝,高高地將荔枝殼往腦後扔。
「你覺得崔蝶兮令人討厭嗎?」
「問我嗎?」
「廢話,有第三個人在嗎?」
徐小亮兩眼一翻。
「長得可憐兮兮的,不過挺漂亮的、從相學上來看,她算是那種老實、善良型的。」「其實──」
陸寒把話又吞回去了。
「其實什麼?」
像拋棄自尊一般,陸寒帶點不甘願地,停了好久,好久。
「──我真想忘記我媽媽臨死留下的話。」
「去過有錢生活?」
陸寒臉都翻了。
「徐小亮,你想法卑鄙!」
「好啦,我用詞不當,你說清楚點嘛。」
陸寒用力地踢地上的一隻空鐵罐,踢得好遠,用足了力量。
「誰愛過窮日子?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好人家出來的女孩嗎?因為我覺得我應該是那樣子的!我本來應該是那樣的!」
沒有東西好踢了,陸寒不怕痛的一拳打在旁邊騎樓的柱子上。
打完了,她手也痛了,激動的壞情緒,逐漸降低,平復下來。
「你一定不相信,我真的不稀罕當有錢人家的女兒,一點都不。」
「我相信。」
「我從小看崔蝶兮的像片,你明白嗎?」
陸寒軟弱了。
「我崇拜她的形象,她那麼優雅,尤其見到她以後,她連掉眼淚都有氣質──」陸寒眼眶紅了,她真想趴在徐小亮的胸前,狠狠哭一頓。
「我一直在學她,我從小就要學她──」
大白天的,又在街上,吊兒郎當慣了的徐小亮才不管,他一把摟過陸寒的肩。「別蠢了,你有你一套迷人的地方,起碼,我就被你迷得半死。」
陸寒索性嘩地大哭了。
「我喜歡她的,你猜也猜不到,我真的喜歡她,你猜也猜不到──」
徐小亮或許猜不到,這種屬於女孩多重的細緻、微妙心理、徐小亮是粗枝大葉的。但,他能瞭解。
大白天,能一把鼻涕,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在街上就號陶起來,徐小亮瞭解,陸寒是真的喜歡那個崔蝶兮,甚至,需要她。
崔蝶兮沒有開車。
她跟羅勁白約的是吃冰淇淋的小店。
從前,別說崔蝶兮,就是羅勁白也不太涉及這種消費低廉的地方。
米色的粗布褲、細格子襯衫,羅勁白的儒雅不變,但,又多了分帥氣。
崔蝶兮還沒坐下,羅勁白就指了指櫃檯。
「我替你叫了草莓冰淇淋。」
「你覺得女孩子都喜歡吃草莓嗎?」
羅勁白擰了擰崔蝶兮嬰兒般粉嫩的面頰。
「至少你喜歡。」
擰完了崔蝶兮的面頰,羅勁白趁人不備地偷吻了下她的髮絲。
「我看到你過街、車停得很遠嗎?」
「我沒開車。」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也不開車。」
羅勁白開玩笑的:「怕傷了我這個搭公車的人的自尊?」
「怕你不喜歡跟我這個資本家約會。」
崔蝶兮除了單純、美麗,她那細膩的解人心思,是叫男人感動的。
羅勁白忘情地看著她,他確信,這個世界,再不會有第二個如此扣人心弦的女孩了。「為什麼這樣看我?」
羅勁白放鬆了他的凝視。
「你不但不屬於這個社會,甚至,你不屬於這個地球,別以為我在講愛情對白哦,我實在很幸運,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就坐在我的身邊。」
崔蝶兮動人的笑容,輕輕嚥著羅勁白替她叫的草莓冰淇淋。
「工作愉快嗎?」
「隔行如隔山,不過,還好我修過法文,多少應付得過去,我負責法國市場,老闆很驚訝我談成的那幾筆生意,下個月要加我薪。」
「嘩!你怎麼那麼棒!」
羅勁白挑挑眉毛。
「也談不上什麼棒不捧,用法文限法國人談話,總比用英文的親切、和諧,再加上我大概涉世未深,容易讓他們產生誠實跟信用的感覺。」
講到一半,羅勁白想起了一件事。
「你有沒有聽說過你姨父在做期貨?」
「期貨!」
崔蝶兮不懂地。
「什麼叫期貨?」
羅勁白真是哭笑不得。
「老天!崔氏機構繼承人,居然不知道什麼叫期貨?真是沒人相信。」
「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呢?」
「你爸爸那些企業,目前,你還是委託你姨父全權代理嗎?」
崔蝶兮吃了一小口開始化了的冰淇淋。
「我什麼都不懂,也不清楚該從由哪裡開始懂,只好交給姨夫了。」
「我聽到一些風聲,而且,十分可靠。」
「有關我姨父?」
「對。」
「怎麼樣?」
崔蝶兮問得輕描淡寫,毫不關心。
「跟你說的那個期貨有關嗎?」
「你爸爸在西區的百貨公司、保險大樓、大家戲院,還有,東區的二家飯店、保齡球管,甚至,連存在銀行的古董和名畫,都拿去做設定抵押了。」
崔蝶兮又不懂了。
「什麼叫設定抵押?」
拍著額頭,羅勁白真要昏了。
「就算你從不過問,起碼,你爸爸在世的時候,多少也該會聊點跟他事業相關的話題吧?」
「他的事業,永遠不會踏進我們家。」
崔蝶兮快樂的眼神,幽幽地發出郁傷。
「他只是每一分鍾愛我,從我整理一個髮型到買一雙鞋,他都要照顧。偶爾,他會談談到英國;順便在蘇富比藝術拍賣中心買到他渴望的古董,在香港的名畫拍賣,他高價獲得他要的。」
抬起眼瞼,崔蝶兮清澄,沒有雜質的眸子,楚楚依依的望著羅勁白。
「除了古董、名畫,他跟我談的,永遠是我,他給我一個很小、很溫暖,絕對受不了一絲干擾與傷害的世界,只是這樣──」
崔蝶兮的眼睛,晶瑩裡,彷彿要透出潤濕。
「不要再談我爸爸了,好嗎?我好久不敢去想他了,我不敢──」
羅勁白是不敢,也不願再談了。
如何責怪,困惑崔氏繼承人,不知道什麼叫期貨?不知道什麼叫抵押貸款?的確,崔大經給他女兒的世界太小,太溫暖,太不受干擾與傷害。
崔蝶兮被護養成了朵純白、潔嫩的百合。而且;還用上好的玻璃屋培育著,連細菌、都不是輕易能侵犯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