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撐住搖晃的身子,冷聲質問:「你從哪裡聽來的胡言亂語,誰指示你這麼說?的?是爹娘?還是姊姊?他們要你這麼騙我好讓我對他死心!是不是?」
「璐兒,不是這樣的——」
「他們都欺元燁,不願意成全我們,他們要把我像寶物一樣的奉獻給皇上!要我背上背叛元燁、不守婦道的罪名!」
「你聽我說,你錯了——」
「他們要你這麼騙我,好讓我對元燁死心、好讓我心甘情願去服侍另一個男人!是不是?啊?」樊璐愈說愈激動,幾乎聲嘶力竭!「你幫著他們騙我、幫著他們出賣親生女兒!你們、你們竟做得出這種事——你們禽獸不如!」
啪!好大一聲巴掌打在樊璐臉上,樊璐呆了半晌,才感到熱辣辣的痛覺襲上頰畔,強忍的眼淚這才如斷線珍珠,連連落下。
「不許這麼罵你爹娘!你這還算為人子女嗎?」邵姨指著樊璐的額,大聲痛斥!
樊璐像是聽見了,又像沒聽見,只低著頭猛掉淚,不吭聲。她的淚水氾濫,濕濡了衣衫,卻哭不出聲音來,只見她肩膀用力地抽搐,低低的嗚咽令人心酸。
邵姨見了不忍,歎道:「我的兒,真叫人罵你也不是,疼你也不是,想哭就用力哭出聲吧!這麼憋著,邵姨看了都心疼。」樊璐哭得氣噎,卻仍不出聲。邵姨輕輕拍著她的背,勸道:「你娘把你們的事都告訴我了。唉!生死大事,豈有騙你的理?只能說,唐元燁這小子沒這個福分,你們沒那個緣分吧。」
伸手握住脖子上那塊玉,溫溫熱熱的,是她的體溫,也是他的……「他要是死了,我會有感覺的!這塊玉會告訴我。你說他死了,可我沒感覺到,我不信你。」
「傻孩子,我知道你難過,可是唐元燁已死是事實,你再難過,也得接受啊!」
樊璐搖頭、搖頭、再搖頭,卻止不住淚。她自己都要模糊了,既然堅稱元燁還活著,為什麼還是忍不住的傷心?為什麼還是一直哭呢?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直覺了嗎?「他死了,我怎麼辦?怎麼辦……」
「你還有大好前程在等著你去爭取,聽邵姨的話,正是來者不應拒,去者莫再留。邵姨全力幫你,你一定能成功躍上枝頭成為鳳凰的。」
樊璐哭得有些累了,覺得吸進的氣少,呼出的卻太多,頭腦愈發昏沉起來,原本因淚水而模糊的視線更看不清了,邵姨的聲音明明在耳邊的,卻像是愈飄愈遠去了……
「忘了那些不屬於你的,去追尋屬於你更燦爛的將來吧!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尊榮,這些才是屬於你的。」
屬於她的……那不是元燁嗎?元燁說過,他整個人、整顆心,都是屬於她的,永遠……
樊璐頭暈目眩之間,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一道光——元燁,她看見元燁了!他正朝她走來。她就知道,元燁不會死,終究會來找她的!她得伸手去拉住他才行,不然、不然——
「哎呀!璐兒?璐兒!快來人啊!快傳大夫來!璐兒你醒醒、別嚇邵姨啊!」
當樊璐「碰」的一聲暈倒在邵姨面前時,邵姨登時嚇白了臉,高聲驚叫!
樊璐最後的意識停留在從白光中走來的唐元燁身上,他一身乾淨的藍布衣裳,是她為他縫製的;他揚著她最愛看的兩道眉,對她展開雙手,微笑。她是要奔向他的!只是當她也伸出雙手,想要握住他的手時——白光太刺眼,她失去了力氣,便倒下了——再來,只剩一片淒冷的空白。
「元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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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好快,已到了夏季。而樊璐,大概是眼淚流盡了,大概是死了心,逼自己面對事實。她不再哭,只是睡。只要沉浸在睡夢中,就能見到元燁了,所以,她任自己昏睡。
王公公的意思,因為樊璐久病未癒,反而錯過了選妃之日,幸好皇上仍沒忘記樊璐,只是恰逢前朝亂黨青天幫作亂,國事繁忙,皇上雖惦記著樊璐,仍不得不把接樊璐入宮的日子往後挪了。正好趁著這個空檔,請京城第一舞坊的當家邵雲衫,也就是邵姨,教樊璐習舞習琴,對於已擁有美貌的樊璐將更是一大助益。
男人,要的不就是個懂得情趣,能夠取悅自己的女人呢?而皇上,不也就是個男人罷了。
樊璐是極聰明的,跳舞彈琴這等事根本難不倒她,邵雲衫竭盡所能地傳授她一身的絕藝。樊璐現在雖心如止水,像個沒有血肉的空殼,但這倒也好,她不吵不哭,不鬧脾氣,吩咐她什麼,她就做什麼,就這樣無意識地生活著,舞藝竟也進步得飛快。
就是可惜,變得太沉靜了,眼神中失去了原本炫亮的光采。
邵姨要教樊璐的,可不只跳舞彈琴這些事。要在宮裡生存的女人,可得要學會些手段技巧。外表單純,內在世故,這就是邵姨要教樊璐的。
邵姨說今天就要進宮了,樊璐心中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也許是因為她身體裡面最重要的那個東西已經死了吧……
樊夫人趕來探她,把萬事叮嚀了一遍。母女對坐相視,樊夫人又悲又喜,心疼她日漸消瘦的憔悴模樣,忍不住勸道:「過去的事就別再掛念了,我知你與元燁的情分難在一時間化解,娘也不逼你,只是這麼大福氣蒙皇上垂愛,就望你在皇上面前就想著皇上吧!真愛也罷,假愛也罷,好歹作個樣兒,將來日子久了,你也忘了元燁,也當上了娘娘,我就都放心了。你也念著你爹這麼大歲數了,幾個女兒寶貝得什麼似的,要是有個好歹,他怎能安心呢?」說著,又哭了起來。
樊璐仍是沉默,思緒飛回了杭州的桃花林……
王公公護送樊璐進宮,一行人往宮中深處走去。樊璐只覺像是行了好幾里路似的,這皇宮大到走不完。好下容易在一間極華麗的屋子前停下,幾個宮女來請。
進了垂花門,兩邊是遊廊,正中是穿堂,地上放著一個紫檀架子紡紗屏風,只覺暖氣襲人,煙霧瀰漫。繞過屏風,果見一大池子,用大理石砌成,引進來的溫泉冒著白煙。「好生伺候小姐沐浴,梳洗好,領入鳳儀宮。」
樊璐沭浴過後,換上宮服,款款來到鳳儀宮。宮內處處皆是雕樑畫棟,耀眼爭輝,樊璐只覺身處華貴太平之天庭似的,竟不像在人間了。鳳儀宮內早擺下了晚膳,宮女們請樊璐上了座,便退下去了。樊璐輕撫著那金鑲玉的碗盤,覺得亮得刺眼。原本以為在將軍府中的生活已經是極盡奢華了,沒想到跟宮中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才想著,突然有人笑道:「想什麼?這樣入神。」
樊璐一點兒也沒發覺有人進來,抬頭,猛然一驚!差點喊出元燁的名字!
話哽在喉頭。不對,不是元燁。眼前這位華貴不凡的俊朗少年,外貌的確與元燁十分神似,但還是不一樣,氣質跟聲音都不一樣,樊璐心中的期待還是落了空。
難道……這人就是皇上?
樊璐欠了身,正不知如何請安,便被那人扶起。他笑道:「無須多禮,現下無人,就咱倆吃飯,倒別拘這些禮數,自在些才好。」
樊璐沒想到他這樣和氣,脫口問道:「你——不是皇上吧?」
「咦?」那人微怔,匆地一笑,「這麼問我的,你倒是第一個。怎麼?我看起來不像?還是不配?」
樊璐也不避諱,正眼打量他:神采飄逸、秀色奪人,說是位公孫哥兒、富貴人家的小爺,有過之而無不及:說是皇上嘛,又太年輕了。「說句無禮的話,皇上豈止公子這個歲數,頂多你是哪位小王爺吧?」既然不是皇上,她也沒什麼好怕的,坐了下來,便想倒酒來喝。那人忙上前,替她在杯裡斟了一杯。
樊璐微笑,「更確定你不是皇上了。向來皇上是讓別人服侍的,豈有他服侍人的理?多謝。」說完便飲了口。
「如何?」那人笑問。
「太甜,又酸,不好。」樊璐擰擰眉,便把剩的都倒進了碗裡。
「是新進貢的葡萄酒,額娘倒愛喝呢!我也不甚喜歡這味兒。」他笑著。
看著他自顧自地用膳,樊璐研究起這人來。原來是他眉眼間的神韻很像元燁啊,那雙眉目,顧盼間的神采,真的好像。
她是思念成疾了嗎?眼眶有酸意,樊璐不再看他的眼,卻無法不注意到他唇畔問始終掛著的笑意。「你很愛笑?」
那人聞言一楞,笑問:「什麼?」
「我說你啊,你很愛笑,臉上老掛著笑。」
那人正要答言,突然進來兩個小太監,跪在地上道:「皇上吉祥。太后娘娘說了,今兒和南安太妃在元華園擺下戲酒,請皇上得閒也去聽聽曲兒,一起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