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日聽這些戲,朕都厭倦了,但額娘興致精神這麼好,也是好事,你幫朕和太后說了,請太后安心聽戲,朕今日乏了,且不過去,這兩日正好閒著,朕再另挑一班好戲陪太后看,當給太后陪罪吧。」
小太監領命下去,樊璐在一旁卻愣住了。那人一邊坐下來,一邊笑道:「吃吧,今日見了你,朕竟食慾大增了。」
「剛才小太監喊你皇上——」
「這糖蒸蓮藕味道很好,試試嗎?」
「你真是皇上?」
「嗯。」他笑著點頭。
「你——你剛才還騙我!」樊璐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猛一起身,撞翻了那碗葡萄酒,玄禎搶先在紅色的液體就要染紅樊璐的裙子前,將樊璐往後一拉,拉離了桌邊,拉進了自己胳膊彎裡。他笑道:「朕何曾騙你?是你硬是要將朕認成小王爺啊!」
「你放手——」樊璐不知哪來的神力,奮力掙脫開來,力道之大令兩人都跌倒了,還撞翻了桌上的茶碗。玄禎跌坐在地上,表情有些訝異,也有些玩味:樊璐則伏倒在小茶几邊,頭上插著的一支離花金簪被甩落到地面。
燭火下定,引得那金簪光影閃閃。樊璐瞧見了,心裡猛一跳!腦中突然湧起一股念頭——
金簪不夠銳利,但若奮力一刺,也許——
樊璐才要伸手去撿,突然衝進來了幾個侍衛,「皇上?」原來貼身侍衛們聽見了裡面碰撞的聲響,忙來探詢。
「沒事,廣才,朕不是吩咐了下要打擾嗎?」玄禎早巳起身,臉上的訝異也早被微笑取代。
「奴才在外聽見聲響,擔心皇上的安危,所以——」貼身侍衛廣才說道。
「好了,把地上東西收拾好,順便把這酒席也撤了。都下去,不許再打擾了。」
太監們把地上散落的東西都收拾了,廣才一眼撇見了地上的金簪,拾了起來,「那是我的!」樊璐道。
廣才瞥了樊璐一眼,「這是小姐的嗎?不過奴才看這金簪銳利易傷人,還是讓奴才先替小姐保管吧。」
「喂!」樊璐叫道,但他不理會,一行人收拾完便離去。「這奴才這麼不講理?」
「他的職責所在,莫要怪他。」玄禎笑道。他伸手要扶樊璐起來,樊璐瞄一眼他的手,突然猛力一拉,想趁他不注意將他拉倒在地,沒想到玄禎像是早料到了她的預謀,反而使了力氣硬是把樊璐拉起來。
「啊——」樊璐驚呼。沒料到看來文弱的皇上有跟元燁一樣的氣力!玄禎將樊璐拉起後,又將她打橫抱起,往裡間走去。
「你幹什麼?放手、放手!」樊璐捶打著、拉扯著,忽然感到驚恐。
玄禎低低笑道:「好歹朕也是一國之君哪,今日竟容你這小女子如此刁蠻。」
走到了床邊,樊璐猛烈的掙扎害兩人一起倒下,滾了兩圈,玄禎圈住樊璐的手始終不曾鬆懈。「你——」
「怎麼了?」
樊璐靠在玄禎懷裡,心中氣惱,待要掙開,卻又想到他是皇上……想到了元燁,她眼裡不禁泛起了霧氣。她偏過頭去,不願與他相對,話語中有了哽咽。
「為何……如此待我?」
玄禎擁樊璐在懷中,每夜魂縈夢牽的桃花香又陣陣襲來,他閉上眼,「朕自從見了你,總無法將你忘懷,害朕如此相思,你又為何如此待朕呢?」
樊璐聽見,竟微微紅了臉,一時問思緒翻湧上來。
元燁給她的玉在胸前發燙,像是在提醒她,就是眼前這個人害死元燁的。她想起了與元燁的私定終身、邵姨深夜裡教授她的男女之事、還有娘臨行前淚眼婆娑的叮嚀期盼……那塊玉燙得她不得不握住它,以免它燒痛了她的身體。
「你……害得我好苦……」一滴清淚落下,她鬆懈了防衛,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好累,真的好累,為什麼要讓她一人單獨承受這些……
「是朕不好,都是朕不好。」玄禎似有所感,溫柔地哄著樊璐。他熱熱的氣息輕柔地吹在她耳邊,像一種撫慰、一種催眠。
「朕不再讓你受苦,決不。」
當玄禎溫熱的唇覆上她的時,樊璐覺得自己有一部份的靈魂在墜落,元燁的承諾像是生了根,在心中愈埋愈深;另一部份的靈魂卻向天際攀升,元燁的身影像是雨後虹光,在視線中愈來愈模糊……。
紫綾雲帳裡,低低的吟哦、深深的喘息,斷斷續續的啜泣、溫溫軟軟的細語……這樣柔情交織的夜晚,競下起了淅淅娑娑的小雨。
當樊璐忍不住哭出聲來時,玄禎擁緊她,吻著她額上細細的汗珠,溫聲安慰:
「噓,別哭,別哭……沒事了……」
樊璐止不住地輕啜,淚水滾落在枕畔。
他不知道——皇上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麼落淚,她腦海中全是元燁!他在桃花林間吻她的氣息、他在馬房酒醉吐真心的話語、他交付信物與她時的深情眼神,還有,他一句堅定的承諾——
「你是我的妻,誰也奪不走,我決不允的……」
可是現在,元燁在哪裡?而她又在做什麼?眼前這個男子,毀了她與元燁的一切,卻又擁有了自己,因為他是皇上。樊璐睜開迷濛淚眼,匆地咬住了玄禎的手臂!他沒掙開,就讓她咬,等她鬆了口,便見到一排小小的、紅紅的齒印。
樊璐望著那幾乎滲血的齒痕,「不痛?」
「痛,但是你咬了會舒服些,我便讓你咬。」玄禎輕道。
那樣溫柔的話語,是從一個容顏與元燁那樣相似的人口中說出來的。相似,卻還是不一樣,樊璐眼裡又充滿了淚水。
「別哭了,璐兒,都是我不好……啊,你聽,外頭兒下雨了。」
樊璐細聽,果然下雨了,雨水落在大芭蕉葉上,滴滴答答,一聲連著一聲,輕柔而不規則。
「你別哭,我明早帶你去賞荷,夜裡下了雨,白天荷花上、荷葉上都沾著雨露,在起點兒輕霧,就好看了……」玄禎輕輕哄著她,百般憐惜的。
樊璐累了,似要睡去,朦朧問,含糊問道:「你……你沒有名字嗎?人人喊你皇上,你的名字呢?」
「叫我玄禎,額娘都這麼叫的。」
「玄禎……好,我記住了,玄禎……」樊璐喃著,漸漸睡去。玄禎望著她沉睡時如芙蓉般白淨的模樣,忍下住將臉埋進她頸間,呼吸她的桃花香氣,然後收緊了手臂,滿足地隨著她,一起沉睡去……
第四章
樊璐在和煦的陽光照射中醒來,隨即有個宮女輕巧地來到跟前,「娘娘醒了,奴婢替您梳洗吧。」
樊璐伸手摸摸床褥,皇上已不在,但仍留有些許溫熱,看來才剛離去下久。那宮女來攙扶,「你是誰?」
「奴才叫蕊欣,是皇上特地派奴婢來服侍娘娘的。」
「你為什麼口口聲聲喚我娘娘?」
「能蒙皇上寵幸,又特地親自叫奴婢來服侍,當然是個娘娘了,不然還有誰能這麼大福氣?」蕊欣一邊幫著樊璐梳妝,一邊笑道:「以後娘娘有什麼事,只管使喚我就是了。聽說娘娘是南方人,蕊欣的爹媽也在南方呢。」
樊璐聽著,不禁微笑。「我在家鄉有個丫鬟叫銀杏,比你小一些,你跟她倒像一對姊妹。她也服侍了我十幾年……」
蕊欣見樊璐大有思鄉之情,又笑道:「娘娘若想著那位銀杏妹妹,不如跟皇上說了,求他把她接進來作伴。」
「行嗎?我以為宮裡是個異常嚴謹的地方,能說進來就進來?」
「別人我不知道,但若是娘娘的話,可就沒有什麼行不通的事兒了。」
「為什麼?」
「娘娘不知道嗎?皇上從沒這麼體貼疼愛過任何一個妃子的,就連——」蕊欣悄悄兒地在樊璐耳邊說道:「連那才立的皇后娘娘,除了大婚之日,皇上就再沒上過皇后那兒,幾乎都獨自在寢宮安歇。」
「哦?這是為什麼?那其他的妃嬪們呢?」
「更別提其他的娘娘了,壓根兒見不到皇上的。聽說皇后是太后的侄女兒,是因為太后喜歡才立的,皇上早就心有所屬,所以不願意與其他妃嬪親近。剛開始我們都不知道皇上是怎麼回事兒,甚至有些不堪的話都出來了,說什麼皇上不愛女色,必是有斷袖之……」
樊璐臉微紅,「你們這麼說,不怕皇上知道?」
「這都是外頭那些混帳人亂編派的,不干我們的事。況且,現在真相大白了,皇上果然是早就心有所屬的,那個令皇上鍾情的女子,就是娘娘您!」蕊欣興高采烈地說著,樊璐則有些恍惚。
昨夜的溫柔纏蜷彷彿夢一般……前一刻她還想拿金簪行刺呢,下一刻便融入了他的款款柔情之中。她是令皇上鍾情的女子?是嗎?
如果是真的……果然連皇上也無法抵抗自己,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名份,雖然上頭已經有個皇后,但不過也是個獨守空閨的可憐女子罷了。也許應了娘的話,自己生來就是當貴妃的命吧!自己與元燁那段情,也許本不該發生,發生了,反倒成了一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