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燁跟薛青回頭一望,一個全身髒兮兮、蓬頭垢面,像個小乞丐似的小姑娘,用破布蒙著頭,睜大眼睛盯著他們。「唐——唐少爺嗎?」
唐元燁聞言大驚!忙抓住那小丫頭子的肩,扯下她頭上的破布細看——容顏逐漸從印象中清晰浮現,她眉心間有一點小小的胭脂痣,此時像是在宣示身份般的鮮紅觸目!這不是銀杏嗎?怎麼落魄成這樣?「銀杏?你——」
「唐少爺,果然是你!」銀杏說著,立刻紅了眼眶。
「回客棧裡談,這兒人多。」薛青警覺地提醒兩人,唐元燁忙帶著銀杏一同回到客棧裡。
客房裡,唐元燁見銀杏一身破爛衣裳,面黃肌瘦的模樣,便先讓薛青去張羅一套衣服來,叫銀杏去梳洗一番,又喚來小二準備飯菜,讓銀杏先填飽肚子。
「唐兄弟,叫我去找女人的衣服怪彆扭的,先穿我這件吧!」薛青從包袱裡找出一件青布衣。薛青個子比唐元燁小,衣服應該比較適合銀杏,唐元燁點頭接過來,掛在屏風上,叫銀杏先將就著些穿。
「薛兄,多謝。」唐元燁含笑對薛青說。
薛青揮揮手,又悄悄兒靠到唐元樺身邊,「那個就是你在找的銀杏嗎?你不是說她是個丫鬟?」
「是啊,是個丫鬟。」
「我看,倒像個小姐,那個氣質、模樣兒,都不比那些名門閨秀差。這樣的姑娘作丫鬟,豈下太可惜了?」
「樊府裡眾丫頭們,就屬銀杏是個尖兒,不然怎麼會待在璐兒身邊當貼身丫鬟呢?」唐元燁笑著,「不過就是家裡窮,才賣了來當丫頭。本來我還想過,等到璐兒出嫁,她也大了,要給她配一門好親事,她這樣的人品,也該有個好女婿。」
薛青聽了猛點頭,舉雙手贊成。
唐元燁腦子一轉,笑問:「薛兄尚未婚配吧?」
薛青還沒回答,便見銀杏梳洗完,換了衣裳出來了。薛青的衣服穿在嬌小的銀杏身上,仍然是鬆垮垮的。銀杏低著頭,「唐少爺——」
「銀杏,來,先坐下,好好吃頓飯,我看你好像餓了好幾天了。」
銀杏眼眶又紅了,點點頭,卻不敢動筷子。
薛青忍不住上前幫銀杏盛了一碗飯,把筷子塞到她手裡,「噯,你快吃吧!彆扭什麼?要不——我陪你一起吃,來!」說完,薛青自己也捧著飯碗猛吃了起來。
銀杏望了唐元燁一眼,唐元燁笑著點頭,銀杏才慢慢地跟著一起吃。
「薛兄,你如此狼吞虎嚥,銀杏會被你嚇到吃不下。」
薛青正塞滿嘴菜,兩頰鼓鼓的,他睨了唐元燁一眼,吞下了嘴裡的菜,又好心地給銀杏夾了一隻雞腿放到她碗裡。
「啊!不用勞煩公子——」
「沒關係,你多吃點。」薛青笑嘻嘻地又給她夾了兩塊肉。
「多……多謝。」銀杏小聲道謝,又轉過頭去看唐元燁,「唐少爺不吃嗎?」
「不用,我喝酒就好了。」唐元燁搖著酒瓶,笑著回答。
等銀杏吃飽了,薛青也撐得要死,唐元燁才慢慢問銀杏。
「你怎麼沒待在樊府裡?跑到外面來,弄成這樣?」
「少爺跟小姐那晚私奔沒成功,都是因為三小姐向老爺密告!」銀杏又激動、又委屈地哭道:「三小姐偷聽到你們私奔的計畫,早就布下天羅地網要把你們逮個正著!少爺你重傷被抬回來兩天後,突然就消失了。大家都說你死了,可我沒見到屍首,死也不相信。小姐被送進宮裡,夫人不讓我跟去,三小姐又對老爺和夫人說是我暗中幫著你們私奔。夫人氣極了!要把我攆出去,說要賣給別人,不要我這吃裡扒外的奴才。」
「樊珞……」唐元樺心中悔恨,當初不該相信她的。
「我苦苦哀求夫人至少讓我再見小姐一面,夫人不准。後來三小姐討了我去,三小姐恨我幫你們,常常故意為難我,我受不了虐待,逃了出來。又怕若是你或小姐回來了找不到我,所以就扮成叫化子,在樊府附近乞討維生。」銀杏愈發哭得氣噎,「我日夜等待能再見到少爺或小姐,今日終於見著了!」
「真是……委屈你了。」薛青在一旁聽,也覺得淒淒然,忍下住上前安慰。
「銀杏,璐兒後來怎麼樣?」
「小姐跟你一起摔下馬,你們兩人都昏迷過去。小姐受了風寒,高燒不退,又撞傷頭部,身上也好幾處擦傷,尤其是扭傷的腳踝,大夫說傷了筋骨,若不好好休養很容易成為大問題的?小姐還昏昏沉沈的呢,老爺和夫人卻急著把小姐送進京裡去,我央求著讓我隨行伺候,夫人不肯,後來夫人帶著小姐很快就出發,我便再沒有小姐的消息了。」
唐元燁桌底下的拳頭緊握,「他們怎能這麼做!完全不顧璐兒的身子——」
「小姐夜裡發燒,一邊哭、一邊喚著的,都是少爺的名字!」銀杏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聽了教人好不心疼,恨不得立刻把少爺帶到小姐身邊,可是少爺你已經不知去向了。」
璐兒昏迷時,一直喊著他的名字嗎?唐元燁心痛了,他無法想像他那比花朵還嬌弱的璐兒,從小被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從來沒經過什麼苦難,卻為了與他私奔,受這麼大的苦楚。她是他的妻啊!他沒能好好保護她,卻弄得如今鸞飄鳳泊,夫妻離散……「她——知不知道我沒死呢?」
「小姐當然不知道。我聽夫人說過,若不告訴小姐你已經死了,她不會對少爺死心,那怎麼還能送進宮服侍皇上呢?」
唐元燁的拳頭已經握得不能再更緊了,他恨……好恨!他必須要宣洩一下他的滿腔怨忿,否則——此刻他會殺人!
「碰!」猛然一聲巨響,唐元燁原本倚靠著的小茶几,被他一掌劈下,瞬間四分五裂!
薛青跟銀杏都嚇了一大跳!薛青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前一秒鐘還完整地立在那兒的紅木茶几,下一秒鐘已粉碎在自己眼前!
哇!唐元燁這傢伙——發起狠來,威力無窮,若敵人正好在他面前,恐怕會屍骨無存……青天幫,正需要這種人才。太好了!如果能拉攏唐元燁加入青天幫,助他薛青一臂之力,復國成功是指日可待,哈!真是天助吾也!「唐兄弟,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青……」
「唐少爺,果然你沒有死,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銀杏打斷了正癡心妄想的薛青,問道。
「我要把璐兒救回來。」唐元燁冷冷地口氣,蘊含著強烈的決心,但銀杏聽了卻覺得憂心。「少爺,那裡是皇宮,是當今皇上——」
「不管是哪裡,也不管他是誰,奪了我的妻,我便會要他還來。璐兒本來就是我的,我們互許對方。」唐元燁提到樊璐,眼底就有一抹柔情。「就算是天庭,是玉皇大帝,我也要將璐兒搶回來!即使怒犯天條,也在所不惜。」
「好!好個唐元燁!我就知道我沒看走眼。唐兄弟,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青……」
「唐少爺,小姐沒看錯人,她托付終身給你果然沒錯。」再度打斷仍然癡心妄想的薛青,銀杏一邊戚傷地哭著,一邊把原本身上背著的破爛包袱取來,「少爺,這些東西是我拼了命搶救回來的,夫人本命人燒了,我拿出我所有的首飾和銀子給負責燒東西的婆子,央她留下給我,又下跪又磕頭,她才偷偷地給了我。」
唐元燁一看,裡面都是些以前他贈與樊璐的玩物、首飾,有一樣東西,唐元燁看見就怔住了——
我剛剛在寫字,不知為何,心裡慌的很、筆就拿不穩,根本下不了筆、墨都灑了出來……
別慌,你的手在抖了,我幫你,你要寫什麼給我?
你帶著它,今晚必來與我相會。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撫摸緝紙上樊璐清秀的字跡,唐元燁默念著紙上詩句,彷彿時光倒轉,昨日情景又清晰地在眼前重現。
私奔那日他帶在身上的東西一件不存,果然是被樊夫人拿走了。他的確帶了這紙卷——這璐兒給他的定情物,來與璐兒相會,他們幾乎要成功了,一切卻毀在樊珞手上……他不想恨樊珞,就像他不想恨樊夫人、不想恨樊大叔一樣,因為他們都是璐兒的血親,他真的不想恨他們……可是,為什麼?他們怎能對他和璐兒如此不公平?
「唐兄弟,我看這一切……不如先回青天幫再說。這件事不是小事,得從長計議才行。你放心,你跟著我回青天幫,我當你是拜把子的兄弟,絕不虧待你,還能助你一臂之力!」薛青很義氣地拍了拍唐元燁的肩,給予承諾。他是要幫唐元燁,但實際上不如說是要唐元燁幫他,這麼好的人才,他薛青一定要留在身邊!
唐元燁望著那字卷,久久不語。銀杏輕聲問道:「唐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