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以前,她從不願去分析自己與子傑之間的種種,而此時現實卻教她赤裸裸的面對一切,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付出了禁錮二十幾年的情感,以一個女人的心去愛那個以溫柔對待自己的男人,而心碎與一個預料之外的新生命則是她的代價。這一連串的事件要她如何去調適?她無語問蒼天。該哭?該怒?該恨?該笑?她的心情如糾纏成一團的細絲線,再也理不清,越想去整理越是糾纏難解,強迫的去處理,只會弄斷那一根脆弱的細線,使自己的傷害加深。
原本屬於她的家已經變賣了,工作已經沒有了,以她現在的情況又不能回到故鄉,因為太多的關注只會讓她更加痛苦茫然,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再讓外祖母承擔任何的憂愁,人海茫茫,何處是她的歸宿呢?
她茫然若失的站了起來,腳步飄忽的走到櫃檯付款,然後走回自己的臥房。身心皆疲憊的她,靜靜的靠在床頭上,但她所需要的睡意卻不曾來造訪,於是她呆若木雞的凝視著不知名的地方,任由思緒幽幽的盤旋著。
一夜的無眠,May依然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她輕輕的將手放在自己依然扁平的小腹之上,這裡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雖然他來得突然且不在她的預期之中,但她從來沒有懷疑,她將用愛迎接他的到來。不管自己的未來如何,一定會有他參與,所以她必須再度學會堅強。
為了這個新的生命,她不能任由悲哀盤踞心頭,她不能一味的沉浸在痛苦之中。畢竟她的未來不再只有她自己,一個小生命將伴隨著她一同迎接未來,是該好好的為未來準備了。
她走入浴室簡單的盜洗後,便拿起原封不動的行李,走出這個收容了她一夜的房間。
離開飯店後,她直接來到律師的辦事處。
"嗨!May,這邊坐。"於律師一見在助理陪伴下走進來的May,立即站起來迎接她。
兩個月前May彷彿丟下一顆炸彈般宣佈她得了癌症,而且只剩約三個月的生命,並將所有的事委託她處理,包括房子的出售、遺囑的確認與實行等,這段期間她們一直只透過電話連繫,兩個月後再見到她,於律師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悄悄的打量著May,她除了更加虛弱與蒼白外,雙眸更流露出深沉的哀慟,她並不知道May所遭遇的事情,以為一切的哀淒皆源自於生命的無常,除了替May感到心痛外,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安慰她。
"神色別這麼沉重,我死不了的。"May輕聲說道。
於律師抬頭看向May,一時難以意會,"你……你說……"
"我並沒有得到癌症。"
"真的嗎?"她又驚又喜的看著May,忍不住問道: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天我到醫院去看報告,醫生明明親口告訴我,我得了癌症而且只剩三個月生命,但昨天我又到了醫院,醫生卻告訴我,我並沒有得到癌症。"
"怎麼會這樣呢?是同一個醫生嗎?"
"不,不是同一個醫師,但在同一家醫院,同一個門診室。"
"如果因為醫生的誤判,造成了你的損失,你可以提出告訴並要求賠償。"於律師以律師的身份建議著。
"不,算了吧!我不願再去回憶這件事,讓它如過往雲煙般的消逝吧!對我而言只有將來是重要的,今天我之所來找你,是為未來的事做安排,而不是再度沉溺過去之中。"
"嗯!"於律師見May堅持的表情,於是也不再說什麼的點頭。於是May開始明瞭的交代所有的事情。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解決她與子傑的可笑婚姻。
※ ※ ※
即便是將所有的怒火一古腦的發洩在傢俱上,但當原本優雅舒服的書房成了戰後般的慘狀時,憤懣依舊有如一棵萌芽茁壯的大樹,將他籠罩在陰影底下。
猛烈的心跳、急劇的呼吸聲、沸騰的血液、冒火的眼神、在在訴說著他的狂亂,那個向來以冷漠無情見著於世的男子,已如那凌亂不堪的書房般,再也找不到昔日的痕跡。
他環視著滿目蒼夷的書房,那些散佈在地上的傢俱,以各種怪異的姿態回視著他,彷彿在嘲諷著他的血氣方剛與衝動,突然他就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般佇立著,五味雜陳的滋味在心中翻滾著。
他腳步蹣跚的走向書桌,用盡最後一絲力量抬起翻倒在地上的皮椅,而後虛脫似的坐下,努力的將思緒抽離軀體,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呆坐著,仿若一尊沒有生命的石膏像。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黑暗再度籠罩大地,他依然動也不動的在黑暗之中,直到門口傳來了敲門聲,管家的聲音穿透了他抽離淨空的靈魂。
"主人……主人……"管家的聲音之中帶著淡淡的優愁。
"什麼事?"子傑聲音低沉的問道。
"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聽到主人的回答聲,管田仲才較放心。
"我不餓,現在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子傑交代著:"別讓任何人打擾我。"
"是的。"管家輕應一聲,腳步沉重的走回客廳。
子傑試著再度抽離自己的思緒,重回無慾無愁的空間,但卻像自浩翰蒼穹直落而下的隕石,再也擺脫不了混濁的紅塵。那早已盈滿心底深處的痛苦、憤懣,再也容不得忽略的一湧而出,他痛苦的緊閉雙眸,用力的握緊拳頭,長歎一口氣後,他輕輕的站了起來,在黑暗之中摸索著,小心的避開散亂在地上的傢俱,用力的按下電源開關。
剎那間光明驅逐了黑暗,這突如其來的強烈光線,令長時間處在黑暗中的他一時難以適應,他眉頭緊蹙的閉上雙眼,直到自己重新適應了光明。
他冷冷的掃視著週遭,而後走向酒櫃,拿出倖免於難的留在酒櫃中之酒,而後走向書桌,拿出安然躺在抽屜中的香煙,靜靜的走出陽台,就這樣一夜無眠的佇立在夜色之中。
陪在他身旁的,除了理不清的紊亂思緒外,就只有煙與酒了。
一杯又一杯澄黃的酒液,沖淡不了心中的憤怒,一支支燃燒著的香煙,也燒不去沉澱心中苦澀。想得越多受創越深,過去的傷痕與新添的傷口緊緊的糾結在一起,仿若一個自太陽墜落的火球,在他心底深處燃燒著。
※ ※ ※
面對主人的消沉,管家感到茫然無助,一方面擔心主人的情況,另一方面又擔心May的安危,終於他在無計可施下求助於寶貝。
"什麼!怎麼會這樣呢?"聽完電話那頭管田仲所說的話,寶貝訝異的叫著。
前一陣子她才知道大哥與May住在一起的事,心理正暗自竊喜,靜靜的等待著更進一步的好消息,海家的成員知道了這件事,也都默默的祝福著他們,真心的期盼著子傑可以重新迎接美麗的未來,誰知天不從人願。
"你知道他們為了什麼事起爭執嗎?"寶貝憂心忡忡的問道。
"我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管田仲很遺憾的說著。
"那大哥人呢?"
"自從林小姐離開了以後,我就不曾再見過他了,主人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連班也都不上了,令我好擔心。"印象中的主人未曾因任何事而擔擱上班的時間。
"你先別著急,我跟恆帆等會兒就過去,我們待會兒見了。"寶貝匆匆掛上了電話。
"出了什麼事?"一直在一旁看著妻子講電話的恆帆,關心的問道。
"大哥跟May不知發生了什麼事,May已經離開大哥了,管管先生說大哥自May走後便一直關在書房之中。"
"別這麼愁眉苦臉的,我們過去瞭解一下狀況,再決定怎麼處理。"恆帆柔聲的安慰道。
"嗯!"寶貝點頭。
當他們匆匆趕到子傑的住處,迎接他們的是管田仲憂心忡忡的臉孔。
"大哥還在裡面嗎?"
"嗯!"管田仲用力的點頭。
寶貝與恆帆站在門口處,叫了半天,然而書房內依然靜悄悄的,他們夫妻倆對看一眼,無奈的歎了口氣。寶貝眼睛骨碌碌轉著,突然輕輕揮手,要丈夫的耳朵靠近她,然後輕聲的嘀咕著。
"什麼!這不好吧!"恆帆一聽完妻子的話,馬上驚詫的低呼著。
"不然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唉!好吧!"恆帆歎一口氣,硬著頭皮點頭。
※ ※ ※
晨曦照拂著大地,又是一天的開始。
海子傑一臉疲憊的走回書房,經過了一夜的茶亂,子傑的心緒依然未能理清。為什麼May可以如此輕易的突破他高築的心防,為什麼發誓不再為女人動心的他,會再度的栽在女人的手中,為什麼May蒼白的臉仍不時的浮現心頭,令他牽掛、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