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他竟然錯失這麼好的女人。
他正想撥電話找佩如,向她道歉,突然眼前一片昏暗,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 ※ ◎
迪凡哼唉的甦醒,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韓如意焦急的神情。
「我怎麼會在這?」迪凡軟弱無力的問。
「你昏倒在歐小姐的辦公室裡,你一點都不記得嗎?」
被如意這樣一提醒,往事彷彿又鮮活了起來。腦海中還斷斷續續浮起童年的一些往事,有山、有河,還有一些美麗的黑蜻蜓……他拚命的回想,頭部的疼痛卻更加劇烈。
他抱著頭,疼得在床上翻滾;如意急忙按了護士站的鈴,立刻有護士和迪凡最不想見的醫生——小張,趕緊跑進來查看狀況。
在止痛劑發生效用後,迪凡不再感到那麼難受了。
抬頭看到小張手中的檢驗報告,他猜到他大概要宣佈自己的死刑丁。
「如意,幫我買包煙好嗎?」他藉口支開如意。
在門關上後,小張打開驗血報告,「我建議你立刻住院,否則繼續拖下去,情況會越不樂觀。」
「你確定是血癌嗎?」
「是的,是血癌。」小張沉痛的宣佈。「你越快作決定,我就能盡快安排化學治療,並尋覓相符的骨髓。」
「好,你去安排吧!」迪凡已經跳開了「為什麼是我得癌症」的階段,進入到接受並面對現實。
在小張離開去處理一些聯絡事宜時,他腦海中不斷過濾著排山倒海而來的事情;到如意出現,迪凡心裡已經有了腹案。
「煙。」如意紅著雙眼走進病房。
迪凡一聽語調就知道如意哭過。
「你聽到醫生說的話?」
如意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淚珠斗大的滾落。
「過來。」迪凡躺在床上,沒有力氣走過去安慰她,「過來坐這。」
如意點點頭,聽話的拉了張椅子坐到他床邊。
「公司的事就暫時麻煩你了。」迪凡語重心長的拍拍如意,順便遞給她一張紙巾。
「你別這樣說。」剛擦去的淚水,又再度佈滿如意的臉。
她跟了迪凡好幾年,迪凡栽培她,重用她,讓她找到生命的意義,眼看就要失去這個良師益友,怎麼不教她難過?想著想著,淚水又滾落下來。
「別哭了。」迪凡親自為她抹去眼淚,「明天開始,公司所有的事就交給你打理了,如果有什麼不瞭解的,就打電話來這兒問我。」
「要不要通知杜宇和歐小姐?」
「不!別告訴任何一個人,答應我。」迪凡激動的吼出來。
然而,一向聽話的如意心中暗自打著別的算盤,在步出醫院後,她馬上通知杜宇,卻怎麼也找不著佩如。
◎ ※ ◎
「你今天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喲!」小張鼓勵迪凡似的拍拍他,「我今天會跟骨髓捐贈中心聯絡,找看看有沒有組織配對相符的人。」
迪凡無所謂的點點頭,他非常清楚找到的機會很渺茫,就算找到了,人家也不一定願意捐。
這時,病房的門又再度打開了——
「杜宇!」迪凡眼睛突然一亮。
「你們談談,我先出去了。」小張識趣的離開。
空氣一下子凝結住了。兩人四目相望,卻遲遲沒人開口。
「你還在生氣呀!」杜宇往前走,坐到迪凡身旁。
「沒有。兄弟不計隔夜仇,況且,那一拳是我該受的。」
「你是因為這病才把佩如氣走的?」
「不全是這個原因。」
他不想再談以前的事,人生不能從頭再走一次,那麼現在後悔又怎麼來得及?」
「媽明天搭飛機回台灣,到了就來看你。」
「別麻煩她老人家。」迪凡深感歉疚。
「迪凡,你總是這樣拒絕別人的關心,對我、對佩如都是這樣。」
面對杜宇的指責,迪凡沒有辯解。他的確生性多疑。
不,不是,而是那場車禍,它奪去了他母親的生命、希娜的青春,和自己的純真……
「那場車禍……我……怎麼發生的?」迪凡恐懼的問。
杜宇知道要跨過恐懼的鴻溝很難,他努力了多年一直起不了作用,今天既然迪凡自己問起來,他決定把握這個好機會,將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
「很多年前,我們曾經利用暑假回台灣度假,你在這段時間認識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杜宇稍微停頓一下,讓迪凡試著回憶。
「我們住的那附近有山有河嗎?」
「是的。你還想到了什麼?」
迪凡皺著眉,死命的回想——
「女孩,一個大眼睛的女孩,黑豆娘、十字架、葬花……頭好痛、好痛喲!」迪凡不能忍受腦海中四分五裂的畫面。
「迪凡!迪凡!」杜宇大聲叫,把迪凡拉回現實。
「你做得很好,別勉強自己過度思考,再繼續聽我說。暑假結束,你們被迫分開。回到美國之後,你常常寫信給她,並且計劃著要回去看她。有一天晚上,在我們聽完『雷鬼』合唱團演唱之後,你告訴我要和希娜分手。」
「翌日早晨,你約了希娜,並且寫了封信給台灣那個女孩。在你們準備進城的時候,正好阿姨也要進城,就搭你的順風車。後來車子上了高速公路,你因為剛考上駕照,又不熟悉路況,所以撞車對不對?」杜宇將整件事情串連起來,經過推理揣測,重述一遍當時的可能情況,彷彿帶迪凡回到過去那幕情景,這也是心理治療的一部分。
紛亂的畫面,因杜宇的帶領逐漸拼湊起來,或是杜宇說的不對,他想起了撞車的關鍵部分。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希娜要和她分手。是媽!是媽扯她的頭髮,她們混亂的糾纏在一起;在混亂之際,媽旋動了方向盤,隨後車子就翻倒了,不是我害的。」迪凡終於得到了釋放,終於可以丟掉殺母的大帽子,不再有罪惡感,整個人也變得輕鬆起來。
「你再想想,還記不記得那個你深愛的女孩?」
支開破碎的畫面,拼起來還真是個可人兒呢!
「她有雙靈活的大眼睛,紮著兩條辮子,模樣很可愛。」
「名字……」迪凡的耳畔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佩如……佩如,是佩如!」
「太好了!你終於想起採了。」杜宇高興的抱著迪凡。
「天啊!佩如……」迪凡搖著頭,不敢相信想起來的。
難怪自己對佩如有著無法解釋的感情。
「她知道我就是愛德華嗎?」
「早在她還不知道之前,她就瘋狂的愛上你。但自始至終她沒有一刻忘了對愛德華的承諾,她忍受著良心的譴責,偷偷的愛著你;直到她知道你就是愛德華,她更加義無反顧的愛著你,一次又一次……而你卻不斷傷害她的心,這一次你真的太過分了,所以她才選擇離開。」
「我……我錯了,我一直懷疑她的真心,壓根兒不想相信這世上有真情摯愛、有承諾永遠,盤繞在我心中的,始終都是父母的爭吵、父親的去逝,和母親的痛苦。天啊!我到底成了什麼樣的人?」迪凡不再苦苦壓抑自己的傷痛,淚水重新洗滌他污穢的靈魂。
「你還愛她嗎?」
迪凡沉思著。當記憶慢慢串連起來,他知道自己不能沒有她,可是越愛她就越不能害她,自己的身體看來是不會好了,還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室內一片靜寂;只偶爾傳來屋外的風聲和昆蟲的叫聲,可是這些熟悉的聲音並未令她安心,她的心仍然努力想忘了過去的事。
可是往事卻沒有放過她,迪凡的一切充塞在她的心裡、腦海裡,幾乎無所不在。
外頭滴滴答答的下起雨來,令原本紛亂的心更加煩躁,直覺似乎有什麼事正醞釀發生。
不久,小木屋的門毫無預警的被打開,杜宇和寶琳濕漉漉的出現在佩如面前。
「你們兩個……」佩如十分意外,連忙遞了大浴巾給他們。
「你跑哪去了?」寶琳略帶責備的說。
佩如不想再提起過去,索性不搭腔。她到廚房倒了兩杯熱開水,希望為他們驅驅寒。
寶琳由皮包內拿出了一封信,交在佩如手上。
「骨髓捐贈中心?!」佩如念出信封上的寄信人。
她打開信封,大概看了一下,原來是上次她曾去做骨髓捐贈的驗血,現在有人的骨髓配對跟她相符,所以他們希望能夠去捐贈骨髓。
「你會去捐嗎?」杜宇緊張的問,額上還冒出汗滴。
原本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理當去捐;可是現在她實在沒有這樣的心情。
「我不想回去台北。」
「不!」杜宇激動的說,「你一定要回去。」
「佩如,去捐骨髓啦!那個人若沒有你的幫助會……會死的。」寶琳說到傷心處,也紅了眼眶。
「到底怎麼回事?」佩如看他們倆神色怪異,試探的-問。
他們倆彼此交換了眼神,杜宇清清喉嚨乾澀的說:「迪凡因為急性白血病住進醫院,需要做骨髓移植,但在近親裡沒有找到相符的,誰知道資料中心竟奇跡似的找到相符的人,而那個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