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輝煌,天花板的水晶吊燈與餐桌上的彩色蠟燭,映照著牆上幾幅印象派的風景油畫。
念愚一開始並沒有認崇葳,只覺得他斯文俊美的臉孔似曾相識,直到上了主菜,念愚覺得那兩道老是投向她的目光莫名奇妙,不僅僅是好奇而已。
「你是……二少?」念愚放下手上的刀叉,再也沒有食慾吃上一口。
「你終於把我認出來了?我還以為我長了一張大眾臉,見過即忘呢!」
「但是,你姓……」他姓什麼?酒店裡人人稱他二少,除了稱呼,她其實對他的身世背景一無所知,若是知道這位二少是高峰的小開,當初他絕對不會去高峰應徵的。
心中五味離陳,念愚說不清是遺憾是慶幸。
她抬頭看看崇岳,見他神色平靜,雖然是早已知情。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求婚之前?還是之後?
她回過頭注視崇葳莫測高深的笑臉。
「唉!別這麼嚴肅好嗎?我不會跟你追究往事的,你就快成為我大嫂了。人家說長嫂如母,我已經有了一個如父長兄了,以後又要多一個人來管我,你可要手下留情啊!他可憐兮兮地說,一副飽受虐待的模樣。
他的玩笑化解了念愚的尷尬。「哦,你大哥都是怎麼管教你的?功課做完要去住柴房?」
崇葳噗嗤一笑,「幸好我們家沒有柴房。」否則他唸書的時候大概天天要在柴房過夜了。
「我看你們家空地蠻大的,蓋上十間八間沒問題。」崇岳一聽樂不可支,「是啊,十個八個不算少,湊成一打剛剛好!」
還押韻呢!說得可真順口!
念愚臉色一紅,喃喃地回不出話來,唇邊凝著一朵微笑,兩頓梨窩若隱若現。
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回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難再得……
崇葳心中一動,也是愣愣地瞧著那激紅一般,不曾化妝卻薄染胭脂顏色的美麗面容。他還不曾見過去臉紅的女子,酒店中的女人向來是不打翻調色盤不甘心的,可是這個起初的她卻是大哥的,他所曾經擁有過的從來都只是一張面具罷了!
大哥說得沒錯,他的遊戲人間讓真心成為不可能,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就算來得及,就憑他那雙跑也不得跳也不得的腿?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突然沉默了。
「怎麼都不吃了?王媽做的菜不合胃口嗎?小葳,我記得你最愛吃王媽做的法國萊,怎麼一動也不動呢?念愚,你吃不慣西餐嗎?我們王媽是十項全能的,你想吃什麼她都做得出來,我讓她幫你準備,好嗎?」崇岳溫和地插進話來,不著痕跡地改變話題。
「不、不,不用麻煩了,這萊很好的,你知道我不挑食。」
崇葳也從沉默中清醒過來,「是啊,大哥,為了你的生日,王媽可是把她的絕活都搬出來了,連點心都是費盡工夫的,你怎麼可以說她做的菜不合胃口?把她氣跑了,我看媽回來你怎麼跟她交代?」
「喂,不捧場的是你,怎麼賴到我頭上?」
「當然啦!小弟有事,大哥服其勞,聖人之言,豈能有誤?」
崇岳看他搖頭晃腦地說著那些文縐縐的活,幾乎忍俊不
住。「我看是崇葳之言,聖人聽了也只好搖頭。」
「這麼時髦?連聖人都流行吃搖頭丸?還是大哥有研究,小弟佩服!」念愚邊聽著兄弟倆一搭一唱,盤中的食物也一點一點見了底。
「念愚,這間臥室的佈置你還喜歡嗎?有什麼該增該減的你儘管說,我找設計師來整修。」崇岳帶著念愚參觀他的臥室。念愚瀏覽室內的裝演,原木傢俱,幾幅油畫,古拙的銅雕與暖色的燈光,敞開的落地窗外是寬大的陽台。
「這是你的房間怎麼問我的意見?」
「怎麼不問?這兒以後便是我們的新房,當然是要你住得舒服。」崇岳笑著回答。
「你真打算娶我?不後悔?尤其你知道崇葳以前是……」我的人幕之寶。最後幾個字她說不出口。
崇岳知道她的意思。「我早就知道,公司週年慶那天晚上,我讓他認過你的照片,所以之後我就去了歐洲。那時我決意與你分手,因為我想幾千里的路橫在中間,忍住不去找你比較容易,只是我太高估自己的毅力。之前阻隔我們的時光沒能辦到的事,再遠的距離又有什麼作用?我投降也認命了,你就是我的命運,除此之外,別的路都不通。」他認真地表白,並不迴避自己當初的掙扎。
念愚眼中溢滿了淚,主動地靠人他懷中,「你愛我!」這句話是敘述再加上一個大大的驚歎號,彷彿他的愛是一項奇跡,她不知道自己竟值得他如此的對待。
「傻瓜!你到如今才知道嗎?」他輕輕責怪。「從我們初見的那一天起,沒有一刻我不愛你,你怎麼可以對自己沒信心,也對我沒信心呢?倒是你,總是吝於對我說出那三個字,就算有也總是在我們……忙碌的時候。」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她迭聲地喊,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宣洩自己的感情。「我對你是一見鍾情,我們是一對無可求藥,感情用事的傻瓜,誰也沒比誰聰明一分!」
「是誰也沒比誰傻上一分!所以都聰明地在第一眼就認出彼此!」
他不再說話,膠著的四片嘴唇緊緊吸附著,表達了更多語言來不及說出的愛意,雙手急切地解著彼此的衣衫,向後倒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
深夜,蟲聲卿卿,玉蘭花的濃香隨著晚風飄進屋子裡來,窗外的月光沒有醉,深藍的天幕中憾漫著點點霞光;屋中的人兒也捨不得睡,喘息與呻吟才稍止,被單下的相擁的身軀間容不下一絲縫隙。
「岳……」她欲言又止。
「嗯?」他俯懶地應了一聲,手指柔柔地在她雪白的背上滑動。
「崇葳……一他停下指間的活動,有點疑惑她為何在這個時候提到這個名字。
「我和崇葳從來沒有……」她在他耳邊低低陳述自己和琳達的李代桃仁之計。
他會不會認為自己除了曾經是個歡場女子,這是個騙子?崇岳放鬆地歎了口氣,此刻才知道那壓在心上的巨石有多沉重,它固然不能減損自己的愛意,可也不能說毫無芥蒂。
「謝謝老天!不,謝謝你聰明的計謀!」
「你不認為我是個唯利是圖的騙子?」
「我瞭解你的苦處,只恨自己不能早點認識你,讓你不用吃那些苦頭。
「我的犧牲並不能挽回媽媽的生命。」她遺憾,而這遺憾是不可彌補的。
「從另一方面想,至少你的父母現在是在一起了。」他也只能這樣安慰她。
「是啊,我知道她沒有一天不想念爸爸。當我小的時侯,她常常抱著我哭,後來我長大懂事了,她背著我哭,可我是知道的,我寧願她在我面前哭,至少我可以幫她擦眼淚。」
「啊,你們母女可真像,全是淚缸子。」
「你取笑我?」她瞥了他一眼。
「不,不是笑你,我是永遠捨不得讓你傷心流淚的。若是——你真有什麼不如意,我也要你在我面前流淚,別偷偷地哭.那」樣至少我可以幫你擦眼淚。」他用她的話回應她。
「謝謝你!」
「你知道我們之間的謝謝不是這樣說的,是這樣……還有這樣……」他的雙手和唇又忙碌起來,侵略她全身。
她沒有異議。
五點鐘不到,崇岳提著公事包走進家門,他將公事包和給念愚的生日禮物放在客廳後便直接走到廚房門口。
他想念愚這個時候一定是和王媽在廚房裡準備晚餐。
餐桌上擺放著一個裝飾得十分美麗的蛋糕,那是他一大早就吩咐王媽準備的。寬敞的廚房寬蕩蕩,只有王媽一個人。
「王媽,念愚呢?」
「岳少爺,你這麼早就下班了?念愚說她出去走走,六點鐘以前會回來。」
「有說去哪兒嗎?」
「她沒說,本來我讓老王送她的,她說要搭公車就好了。」
崇岳有些不安,有些失望。這是她搬進崇家之後,第一次單獨出門。他看了一眼時鐘,指針正指向五點,還要一個鐘頭才看得她,他真情願自己別提前回來,他已經太習慣一進家門就見到她。
回到客廳坐下,他拿起一隻包裝得十分精巧的盒子把玩著。
念愚不受珠寶首飾,要送她一份能夠讓她驚喜的生日禮物並不容易。
盒中裝著一個限量發行的瓷偶,他一見就愛不釋手,那是一隻小狗打破了盤子,垂著耳朵怕主人發現又心虛又可憐的表情,逗趣極了,念愚一定也會跟他一樣喜歡的。
慢吞吞的胡桃老爺鍾檔檔襠地敲了六下,他有些坐立不安。她不是說六點鐘之前會回來嗎?
一等再等,鐘聲又短促地敲了一下,他也問過了崇葳,卻沒人知道。
終於在鐘聲又響起之前,念愚進了家門,一言不發,她直直走進他懷中,嗚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