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人台北市區時,街道上一片燈火通明,崇岳把司機打發回家,自己接手了駕駛的工作,便迫不及待地轉向那條熟悉的街道。
不見她一回他是無法安心休息的,早過了晚餐時間,念愚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吃飯?
好不容易在巷弄裡尋到一個停車位,他三步並兩步走向她居住的大樓。現在這兒反倒像是他的家了,陽明山的大宅成了旅館,幸而母親正在美國度假,短期間是不會回來的,無人會追究他是不是天天在公司加班到十一點。
暫時保密是必要的,還不到讓念愚和小葳見面的時候,他一點也沒有把握她會不會在發現小葳曾是她酒店的客人時,轉身就跑。
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時,他不由得一陣心慌。怎麼會這麼暗?
他奔進臥室,一個深色身影獨坐窗前,淡淡的月光灑了進來,朦朦朧朧的,他幾乎要疑心她是不是只是一個幻影,實體早已消失,讓他再也抓不著。
一直到她聽到聲音轉過身來,他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不開燈?」他打開電燈開關,白色的日光燈將她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
「一開燈便覺得屋子空曠得可怕,索性不開,這麼晚你不直接回家休息,真要來看我表演特異功能嗎?」
「不來看你一眼,我回家也睡不著覺。你吃飯了吧?吃光光了嗎?餐廳送來的晚餐還合胃口吧?我可是會去檢查冰箱和垃圾桶的,你別想騙我。」
「吃了,都吃了,大人,你饒了小女子吧,別再準備那麼多食物,再吃下去我都胖成一顆圓球,只能用滾的了。」
「那還只是正餐,甜點還沒吃呢,我去梳洗一下,下午去看新廠房,全身都是灰塵。」
「你還帶了點心回來?但是我真的吃不下了。」
「我不是把自己帶回來了嗎?而且不許你說吃不下。你吃不下不等於我也沒得吃嗎?不過現在看起來不大可口,得香湯沐浴過才好。」
終於聽出他的話意,念愚又羞又惱地瞪他一眼,他不理會,退自走進浴室裡。
最後念愚還是奈何不了他,半推半就任他嘗個夠,直到兩人都稍微平靜下來,才有心情談些瑣事。
「今天的行程順利嗎?」
「還好,那些主管大概我前腳一走,後腳就開口把我痛罵一番。」
「為什麼?你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了?」
「我硬把兩天的行程濃縮成一天,搞得他們人仰馬翻,叫苦不堪。」
「何必呢?總公司有什麼緊急的公事嗎?」
「公事?我這個不長進的老闆唯一放在心上的公事便是照料你的三餐,結果還有人不領情呢!」
「你把我當成褒姒還是妲己?這個我可不認帳,你別自己偷懶還賴到我身上!」
他幾乎跳起來抗議,「偷賴?我偷懶!你好沒良心!我整個心思都放在你身上,高峰若是垮了,你要負大半責任,巴色不敕到你身上?」
「原來你談得是一段傾城之戀?那也只好算你遇人不淑了,怨不得我。」
「怨你?怎麼不想你!如果不是因為你不答應讓我住下來,我會像今天這樣終日奔波,把自己累個半死嗎?問他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這種借口,虧他想得想來!
「你這麼累了?那就早點回家休息吧。」
「你趕我走?你又要趕我走!我進門不過一個鐘頭耶,有時候我懷疑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趕我回家!」他像個受虐兒,有天大的委屈。
「好嘛,不逼你了,要不,你先躺一會兒,等十一點我再喊醒你回家。」
「這才像話。」
說完,他當真沉沉睡去,頭枕著她的腿,一雙長腿直伸到沙發外頭去。
念愚輕撫著他略微凌亂的髮絲,一邊端詳著那張雕刻般的臉孔,往常她並沒有太多的機會能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從初次見面開始,他進駐她心頭,便生了根似的,要挖除非血淋淋地開個洞。此刻她算是認了命,對於吉凶禍福難料的未來不願再去預測,能抓住此刻吧!
時間在她沉思與他輕淺的呼吸中流逝,早過了她說過要喊醒他的時間,卻捨不得出聲打破這片寧靜。
他不舒服地伸伸長腿,醒了。
「唉,我該回去了。」他說,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念愚遲疑著。這麼晚了,他又這麼累,精神不濟開車上路,若有什麼閃失……
「你……你還是在這裡過夜好了,我不希望你一邊開車一邊打磕睡,但是下不為例。」
崇岳自然是樂於從命。
他吹著口哨走進浴室去洗澡,全然沒有方才疲憊的模樣,讓念愚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中了老掉牙的苦肉計了。
念愚邊洗著他換下來的衣服,邊聽著浴室傳來嘩啦啦的 水聲。為一個男人清洗他的貼身衣物讓她有一種身為妻子的錯覺,一種短暫而真實的幸福。
幸而他穿的是四角平口褲,勉強可當做家居短褲來看待。念愚抖抖手中已烘乾的衣物。若是他穿著廣告中看起來十分性感的子彈型內褲在屋中晃來晃去可真有些,嗯,十分不像樣。
上衣倒是不成問題的,他那件被她據為自己休閒服正可物歸原主。念愚從衣櫃底部取出那件馬球衫。自從他天天往她家裡跑,她就沒再穿過,在一個男人面前穿著他的衣服是太曖昧了。
她捨不得地將頭埋在衣服中好一會兒,浴室中的水流聲已停下來,她趕緊將換洗衣物遞了進去,免得他……嗯,著了涼。她臉紅地想著。
在她手中看來還算保守的短褲一穿到他身上顯現出完全不同的效果,她羞赧地只敢將視線落在他頸間,既不敢抬頭直視他的雙眼,更不敢低頭怕看到不該看的地方。
因為經常洗滌,而變得更加柔軟合身的上衣服帖地裹著他的身體,隨著他胸膛起伏著,他輕撫著她微紅的雙頰,笑了起來。
真沒見過這麼會臉紅的女子。
「怎麼了?才多久你就對我的身體陌生起來,看來今天我們得要好好複習一下,加深你的記憶。」
念愚一聽他露骨的言詞,這下連耳朵都紅了起來,窘迫得開不了口,一轉身就往臥室裡跑,沒有意識到這動作等於請君人甕。
崇岳在她身後越發笑得肆無忌憚,尾隨著她進房,忍不住口頭上取笑她一番的衝動。
念愚忙亂地從衣櫥中取出枕頭被子,又將已經鋪得十分平整的床單東拉西扯一番。
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崇岳柔聲地開口,「念愚,別忙了,到我這邊來。」
她一動也不動,依然僵立在床邊背對他。
崇岳走到她身後將她圈進懷中,垂下頭在她耳邊低喃著,「別緊張,我很想,但是我知道還不是時候,這一回我會等到你完全安了心才要你,雖然和你共用一個房間還要坐體不亂是嚴苛的考驗,可我還是做得到的。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
他邊說著邊轉過她的身子,讓兩人面對面緊貼著,最後一個字停留在她唇邊。
這人!她責難地看他一眼。嘴裡說著這樣的話,做的卻是相反的事,那些話是打算說服誰?
良久,他的嘴唇終於移開她的唇。
這項甜密的考驗比他原先想像的還要困難,假若能有另一個房間讓他過夜要容易得多,可惜這兩房一廳的狹小公寓,較小的一個房是書房,這一間擺了兩張單人床,隔著一隻小小的櫃子,不過至少在明早醒來後他一張眼就能看見她。
他睡著了,睡得安心,一夜無夢。
自此,崇岳很狡猾地利用了念愚的不忍心,順理成章地天天留下來過夜。
陽明山的家中,他都以電話聯絡,又有意地暗示管家,他是睡在辦公室,因為他不想母親老遠從美國趕回來質問他為何天天夜不歸營。
還不到攤牌的時候,他擔心小葳看到卡門的反應,更加擔心念愚看到二少的反應。
幸好小葳不聰明地到聲色場所尋芳時,還聰明地知道不洩漏自己的身份。
「大哥,今天怎麼有空回來?管家說你這陣子都作在辦公室。」崇葳望著多日不見的崇岳驚訝地問。
「有事跟你商量。」崇岳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晚餐,有些心不在焉。他其實還沒想到怎麼告訴小葳關於念愚的事,沒有任何說詞可以緩和這場風暴。
但是,他也不想再拖下去,這不是時間能夠解決的問巴。」與其等母親回國.不如在之前和小葳把事情說開。
「什麼事這麼重要?還要找我商量?」
除了三餐的萊單,他真不知道這個家有什麼事是需要他
同意的,從前四肢健全,能跑能跳時,對公司的事他向來就沒有興趣,也一向不管,現在他行動不便,更加幫不上忙,有什麼事會需要找他商量?除非……
「大哥,是不是有卡門的消息了?」
聽到那個名字,崇岳皺起了眉頭,更加食不知味。
「吃完飯再說。」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