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多麼教人羨慕的想像力,難怪日本漫畫家賺翻天。」
「我要跟你討論的不是作者的想像力。」千喜控訴道。
「那是什麼?」朱麗兒張看充滿疑惑的大眼睛。
有一會兒,千喜似乎楞住了。真是教人受不了的朱麗兒。她決定了,既然爸爸仍是單身,那麼,把媽媽「還給」爸爸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怪胎對怪胎,一定很合得來!
接下來兩天,千喜逮住機會就挖出一段愛情插曲,拼拼湊湊的也大約得窺全貌,總之不脫「命運捉弄人」的老調,上帝也太缺乏想像力,老是製造離別、誤會來考驗一對有情人,很少成人之美。而千喜決定不顧一切要成全父母。
「你不想跟爸爸復合嗎?」她抓住機會導入正題:「如果你從此不再和爸爸見面,你甘心嗎?你真的受得了一生孤獨?」
她得把握良機不讓她開口反駁。「媽媽。你可以欺騙所有的人,但是,請你不要欺騙自己,假使你已經不愛爸爸,我很樂意陪伴你一生。但如果你還愛他,請你真面對自己的心,大膽的去愛吧!」
「真的可以嗎?」見千喜如此鼓吹,麗兒陷入沉思中。
「當然,你們相愛,並且都是自由身。」
「我有你了。」麗兒微笑而堅定的說。
「你怕他不要我?」千喜猜疑的問,她的心往下沉。
「不是。」麗兒急急的說:「我保證他的父愛絕不亞於我的母愛。」
千喜扁扁嘴,自語:「那我可慘了。」
「什麼?」
「沒有,不重要的。」千喜清清喉嚨說:「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我很對不起你外公外婆,從沒盡過孝道,反而教他們臨老才飽嘗煩擾的滋味。」麗兒低低地說:「我答應你外公,讓你這一生都姓朱,好承繼朱家的香火,就算我結婚也不能使你改姓。」
「我明白了,你怕辜家不答應。」千喜恍然大悟。
「我直覺會有麻煩。」
「你不能說服爸爸嗎?他若是愛你,當能設身處地為你著想。只要爸爸同意,其他人也就沒有反對的餘地。」
麗兒靠著椅背,美麗的臉上露出柔情萬種的甜笑。只有他是唯一進入她生命,和她息息相關的男人!而他也是唯一真正讓她愛戀、渴望的男人。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欺世瞞天都容易,惟有此心難昧。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第六章
這簡直是人間慘事,做母親的居然被女兒驅逐家門。
千喜再也受不了媽媽只會神遊太虛卻拿不出一點行動力。真是有夠沒用,便火大的將她踢出家門,並撂下狠話說:「去、去找爸爸,或任何一個男人,總之,把自己嫁掉,否則別回來!」
麗兒目瞪口呆:「千喜,我是媽媽耶!」
千喜甩甩頭。「放心好了,我會去投靠兩位『阿姨姐姐』的其中之一,暫時解除你做媽媽的一切責任、義務。」
「可是……」麗兒還想再說。
碰的一聲,大門己經無情的關上,她真的就這樣被女兒趕了出來。
「怎麼可以這樣子?」麗兒一時沒了主意。「你教我到哪裡去呢?」
顯然千喜比她狠心多了,決定不管她的死活,也不在乎她一時半刻上哪兒去找一個新郎倌將自已嫁掉。
「真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想急著擺脫我呢?我是媽媽耶,從古至今只有逼嫁的母親,哪來逼嫁的女兒?活像她是我的後母似的?」
麗兒在大門外呆站了十分鐘,鑰匙被沒收,按電鈴也沒人理,身上只有一個平常逛街購物時慣用的大皮包,裡面不外塞一些錢包、面紙、濕巾、手鏡、口紅、蜜粉……等零碎物品,至於現代人出門不可或缺的手機和信用卡,她則沒有。只帶這麼一袋東西,她能上哪兒去?
幾乎沒有選擇性的,她來到台北辜重鳴家附近那間餐飲店。麗兒實在不好意思直接去辜重鳴,明知道他歡迎都來不及,但總覺得人家沒有義務要收留她,畢竟他跟她之間,什麼都不是。說穿了,她是害怕要去面對重鳴逼供她當年生下千喜的事。
她生性討厭麻煩的事,先用想的,她就感覺頭皮發麻!重鳴會不會很生氣?她沒看過他發火的樣子,但能為一家大企業掌舵的男人自尊心都很強才對!他一定會很生氣她的欺騙,很憤慨自己的父愛被剝奪了;最糟的情況是,他會把千喜搶走,將她一腳踢開。
不會吧?重鳴會那樣狠心嗎?麗兒想得一個頭兩個大,這才發覺自己對重鳴的瞭解其實不夠深入,雖然他們相愛多年,但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並不多,中間又隔著漫漫十六年,別說外表會改變,心理層次的變化才足以翻天復地。
好煩!她帶著一種懶洋洋的倦怠,用手指無意識的在桌面上彈DoReMi。
「嗨,愛幻想小姐!」
麗兒迷惘的抬起頭,看見重鳴就站在她面前,他的西裝外套掛在手臂上,活生生的。不是幻覺。她的眼皮倏地張開,直勾勾的迎上他饒富興味的表情。「我經過這兒的櫥窗,一眼就看到你,還想會不會看錯?」
他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來,老闆親自來招呼:「你很不應該哦,讓這位美麗的小姐等了一下午。不過,總算來了,你喝點什麼?」
「一壺茶和三明治,我有點餓了。」
老闆記下。「下回別再讓小姐空等,否則你真的會娶不到老婆。」
「我會記住的。」辜重鳴的眼晴始終盯在麗兒臉上,怕是眨一下眼她就會不見了似的。
麗兒看著老闆離去,吶吶不知所措,「唔……你們很熟?」
「離家近,我常來光顧。」重鳴研究著她的臉龐,他的表情高深莫測。「他說你坐下一下午,都在想些什麼?」
她低笑。「他太誇張了,我坐不到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還不夠你下定決心來找我?」
她似乎聞到一絲火藥味,「也不是。」她努力想出一個理。「你還在上班!」
「你知道我上班的地點,我還抄了所有的電話號碼給你……算了!」他歎口氣,越過桌面輕輕地接住她緊張的手指。「麗兒,你決定好了嗎?」
她意識到他的手掌所傳來的力量。「重鳴,當我收聽到你的歌聲的時候,我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向你下去,感動得流淚了,我知道這輩子再也找不到像你這般深情的男子,我為我沒有愛錯人而深感幸福,我更深深地明白,你正是我心底的『永恆』。」她的眼晴會說話,深逮含情而感人。
「麗兒,能聽到你這番心聲,我心滿意足。」
「可是,重鳴……」
「不要『可是』。」重鳴打斷她的話。「這回,不許你再猶豫不決了。」
「對,對,對。」老闆適時出現,端來茶和三明治。「愛要勇敢,不能猶豫,稍一猶豫就給人追跑了。」他悄聲道:「想當初我老婆追我,可是死纏爛打,日夜追著我跑,一個月便搞定!」
麗兒噗哧一笑。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要說出千喜的事,又給笑跑了。
逗笑美人兒,是男人最感得意的一樁事。老闆反過來提醒辜重鳴。「記住這句老話:『怯懦,永遠不能贏取美人的心』。」
重鳴揚起一道濃眉。「我的愛情守則裡,沒有『怯懦』兩個字。」
「很好,再奉送你一則愛德門的真言:『所謂永恆的受,是從紅顏愛到白髮;從花開愛到花殘。』謝謝,不用小費。」老闆鞠躬下台,馬尾一甩一甩的。
「這個老闆真有趣。」她輕笑。
他定睛注視著她,和緩地說:「你等一下就跟我回家,過兩天我帶你去見我父母。」他說得好自然,順手把三明治拿起來吃。
「不用這樣急吧?」麗兒有些慌。
「急?」他停嘴注視著她。「麗兒,我們已經慢了十多年了。」
「我知道,但我們應該先重新認識彼此,畢竟分開十六年,不可能像過去一樣熟悉對方的心性,甚至生活作息也可能完全顛倒不相容。」
「你又在逃避問題。」他有些生氣的蹙起眉。
「我逃避?她覺得自己才是在面對問題呢!」
「我爸媽結婚快四十年,都仍然要互相容忍,學習適應對方新的轉變。」
她咬咬嘴唇。「是嗎?」
「相信我,雖然我沒有結過婚,但每一對夫妻都是結婚後才學習如何作丈夫作妻子的,因為誰都無法預測『未來』。」重鳴凝視著她,目光深沉。「只要彼此坦誠相愛,沒有過份令人難以忍受的惡習,一定可以白頭偕老的。」
「噢!」她睫毛往上一揚。雙眸柔得似乎可以滴出水來,甜甜的笑:「我餓了,想分食你手上的三明治,算不算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惡習?」
他一怔,笑了。「當然算,不過是很可愛的惡習。」他把手上的三明治湊過去,她就著他咬過的地方不客氣的咬上一大口。